牛立芳想了想，觉得还是告诉杨志玉为好。
“妈，长弦这次没有动大哥，而是……”
“长弦没有动长弓？”杨志玉惊诧的看着牛立芳：“那他动的是哪个？”
“妈，长弦这次是写信举报的大嫂！”
“啊！我的天啦！这个东西是不是昏了头啊？他怎么能这样做呢？他大嫂是多大的官啊！我们韩家屋里有这样一个当官的人真不容易，他怎么想到举报她呢？”杨志玉不解的看着牛立芳：“立芳，你怎么就不制止他呢？他前面把他哥哥整倒了，他怎么又来整他嫂嫂呢？”
“妈，我不知道长弦做的事，我也是听大哥说的。”牛立芳把韩长弓去找她说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给杨志玉：“妈，大哥也只是怀疑是长弦写的，并没有肯定就是长弦写的。”
杨志玉叹息一声：“唉！立芳，我就觉得我做那个梦有些怪，这几天我的眼皮也一直跳个不停，就担心你们出事，想不到还真的出事了。这难道是我们家硬是要衰败了吗？长弦这个东西一而再，再而三的做这些事情到底图什么？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前面不但没有把他哥哥整倒，反而把他自己整套起了。他还不吸取教训，现在又来整他大嫂了，他这样做到底为什么？他非要把这个家搞垮了才安心吗？”
“妈，你也不要太着急担心了。这事情也只是大哥大嫂的一种怀疑，到底是不是长弦写的举报信还没有确定。”
“唉！立芳，长弦这个娃娃什么都好，就是他的心有些不敞亮。他尽管长的好看又是一个医生，从来没有像别人那样乱来，与女人有这样那样的事情。他除了与吴良知有事情外，我还没有看出他和其他女人有什么不干不净的事情。按说像他这样一个人应该是不错的人。可他就是心眼狭小报复心强，从来就是不能吃一点亏。哪怕让他吃亏的是另外一个人，他没有办法找那个叫他吃亏的人的麻烦，他会在其他人身上找回来。唉！小时候我就要他改一改这个毛病，可他……”杨志玉说到这里不说了。
牛立芳不知道杨志玉为什么不说，愣愣的看着杨志玉：“妈，长弦为什么要跟大哥过不去？是不是就是因为吴良知的事情？”
“唉！立芳啊！你是我的儿媳妇，更是我的老女。我也这么大的岁数了，也没有什么脸面可顾忌了，我就给你说实话吧！立芳，长弦对他哥哥过不去，与他哥哥有矛盾，既有吴良知的原因，但更多的是他爸爸造成的。现在回想起来，他爸爸才是我们这个家的败家子。你是知道的，在我们韩家坡，我们这一家人还是比较红火的，可就是他爸爸在这里面东吵西闹的，没有一碗水端平，对有的娃娃好对有的不好，这就造成了他们弟兄之间不团结，结果就把家搞成这个样子了。”
“妈，爸爸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牛立芳其实已经知道原因，但那是听别人说的，她想听听杨志玉亲口说出来。
“唉！立芳，长弦他爸爸看起来是一个聪明人，其实他并不聪明，而且最容易被人当枪使，最容易听信别人说的话，又不动动脑筋。唉！他爸爸多多的上别人的当了。”
牛立芳不相信的看着杨志玉：“妈，不会吧！爸爸以前还当了二十来年的生产队长，他怎么就不聪明呢？”
“立芳啊！这就是长弦他爸爸的悲哀了！你说他不聪明吗？可韩家坡的人竟然选他当了将近二十年的队长，如果不是他自己不想当的话，大家还会选他当队长的。可你说他聪明吗？他竟然傻到连自己家里的人都不相信。唉！当年土改的时候，他是韩家坡的社长，上面的人就有心培养他，可他就因为自以为是，觉得自己有本事就瞧不起人，这就让上面的人把他看白了。他们同期参加工作的有十多个人，几乎都出去了，有的当了公社干部，有的还当了区领导。破石公社那个章陆明你晓得吧？他就和章陆明同时当社长的，人家章陆明都到公社去了，他还在……”
牛立芳笑着打断杨志玉：“妈，那个章陆明我知道，他已经死了多少年了。”
“是啊！现在想起来幸好长弦他爸爸没有到公社去当干部，如果他到公社去了也可能就是第二个章陆明了。他可没有章陆明聪明会处事，他当了社长后，韩家坡有人想跟他订婚，这里面就有你的大姑牛德菊。”
“我大姑还想与爸爸订婚？”牛立芳不相信的看着杨志玉。
杨志玉看出牛立芳怀疑的眼神，笑了笑：“老女，你别不相信！据我晓得的，当时韩家坡马家和牛家就有四五个姑娘想跟韩德中订婚。”
牛立芳笑着说：“妈，那爸爸又怎么跟你在一起呢？”
“唉！那是有一次他赶新庙看到我在卖水果，就托人打听到我的情况后，就找他的幺舅妈来说媒跟我订婚。唉！立芳，不是我现在后悔说他的坏话，我当时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竟然瞎了眼睛，只看到他长的好看，年年轻轻的就当了社长，就答应了他。结婚后开始他对我还是不错的，他也非常关心我，尤其是我怀了韩长弓以后想吃酸东西，他竟然将没有成熟的柿子放在泡菜坛子里泡熟后给我吃。”杨志玉说到这里竟然掉下了老泪。
牛立芳不解的说：“那后来爸爸为什么就变了呢？”
“唉！这也是你大姑牛德菊造成的啊！”
“我大姑？”牛立芳不解的看着杨志玉：“我大姑怎么与你们的事有关？”
“立芳，你大姑这个人也不是一个地道的人，不是我说她的坏话，她死那么早就与她说话做事有关。”
韩家坡牛德菊与韩德中相差一年来到这个世界上，两家虽然相隔有四五百米远。但从记事开始，韩德中与牛德菊就开始交往了。两人的家境相差不多，都是比较贫穷的家庭。牛德菊的父亲牛正明和韩德中的父亲韩正信都是被抓壮丁抓走了的。牛正明和韩正信都是赵巧送登台，一去永不回。两人走了之后再也没有回来了。
牛德菊的父亲走了后，她的叔爸对她和母亲弟弟妹妹颇有照顾，家里的日子要比韩德中家的日子好很多，家底也就殷实很多。
韩德中的父亲走了后，他的几个叔爸总想赶走他和母亲以及一个弟弟一个妹妹，为的是占有他们家里的两间瓦房。叔爸们由于有这样的想法，哪里会帮助他们呢？韩德中家的日子就更加艰难了。同样的家庭，同样的命运，但牛德菊的家庭就要比韩德中的家庭好很多。
旧社会，十三四岁的孩子该成家了。韩家坡里有人觉得牛德菊与韩德中比较般配都是苦命人，就想撮合两人走到一起，有人主动提出说媒想成就两人的好事。
媒人把想法给韩德中母子一说，母子俩非常高兴当即就答应了。媒人就去给牛德菊说，牛德菊却把嘴一撇，不无鄙夷的说：“他韩德中像个什么样子，他家里又像个什么样子？他一个癞蛤蟆还想吃我这块天鹅肉？”
韩德中听到牛德菊的挖苦话后，受到极大的伤害和震动，发誓要找一个比牛德菊各方面都要强的女人。
可那时候韩德中一家人连饭都吃不饱，他又怎么去找一个比牛德菊强的女人呢？
但天无绝人之路。铁树总有开花的那一天，枯木也有逢春的时候。韩德中十八岁那年，大巴山区平地起春雷，中国改天换地到了，韩德中的好日子来了。
这天是一九五零年的春天，韩德中跟着对他最好的叔爸二爸韩正义去赶高新场。
高新场离韩家坡有四十多里路，韩德中背着三四斤四季豆去卖，他想用卖的钱换盐巴，家里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吃盐巴了。
韩德中要去赶高新场，母亲是坚决不同意他去的。高新场对韩德中母子俩来说是一个伤心之地。
韩德中七岁那年，父亲韩正信跟着几个哥哥一块去赶高新场，结果刚走到高新场就被抓壮丁了。
韩正信弟兄五人，弟兄五人取名礼仪仁智信，韩正信是最小的兄弟。韩正信的大哥韩正礼、三哥韩正仁和四哥韩正智已经去世多年了。现在虽然还有大哥、三哥和四哥，但他们都不是亲哥哥了，而是上门来的异姓哥哥，这些没有血缘的异姓哥哥不可能对韩正信这个小兄弟好。
那时征兵政策是三丁抽一，五丁抽二。家里有三个男孩子的必须有一个人当壮丁，五个男孩子必须有两个当兵。
韩正信虽然是五兄弟，但有三个哥哥不是亲生的。但抓壮丁的人却不管这些，五个人中必须要走两个。三个异姓哥哥神通广大，用金钱买通了抓壮丁的人，就等着韩正信入瓮。可韩正信却浑然不知，竟然傻乎乎的跟着三个哥哥去赶场。结果一去不复返，再也没有回到韩家坡了。
父亲在的时候，韩德中一家人的日子都不好过，父亲不在了一家人的日子能够好过？
韩正信被抓壮丁的事情其实是可以避免的，他完全可以不去赶高新场。他是听了三个异姓哥哥的怂恿才去赶高新场的。
这天天刚亮，韩正信就跟着三个异姓哥哥出发了。三个哥哥为了掩人耳目，就把牛德菊的父亲牛正明也叫上，五个人有说有笑的往高新场走。
韩正信和牛正明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这是他俩人生中最后一次走这条路啊！他俩离开家以后再也没有来了！
五人刚走进高新场，抓壮丁的人就把高新场封了，韩正信和牛正明成了瓮中之鳖，很顺利的被抓走了。
韩正信跟着三个异姓哥哥赶场走后，二哥韩正义得知韩正信跟着三个哥哥赶高新场去了，大叫一声：“不好！老幺这一去再也回不来了！”
韩正义当即带上韩正信的妻子就去追韩正信，要他立即返回不要去赶场。等两人气喘吁吁赶到高新场时，韩正信和牛正明已经被押走多时了。
从此，高新场就成了韩德中母子的伤心地。韩德中很少去赶高新场。
这天早上出发时，韩德中的母亲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他小心，并对韩德中的二爸韩正义说：“二哥，韩德中是你兄弟韩正信的独苗，你一定要把他带回来啊！”
韩正义拍着胸脯说：“你放心好了！现在没有抓壮丁的了，我一定会把德中带回来的！”
韩德中高兴的跟着二爸韩正义往高新场走。两人来到高新场后，偌大的高新场人头攒动，人山人海，摩肩接踵挤得水泄不通。
韩德中和二爸韩正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好奇的问旁人。旁人兴奋的告诉两人：“现在变天了！政府换人了！要实行土改了！所有人都有田耕种了！”
韩德中兴奋不已，不顾二爸韩正义的劝阻，径直走到开会的主席台前去听人宣传讲解。
韩德中一眼看到曾经与他一块在破石河里摸过鱼的章陆明，他竟然在台上跑来跑去的。韩德中连忙上去拉住章陆明，问他是怎么回事？
章陆明兴奋的告诉韩德中，当年的红军回来了，现在是穷人当家做主的时候了。
韩德中没有见过红军，但听二爸韩正义讲过红军的故事，知道红军是谁的队伍，当即表示愿意跟着红军队伍干。
韩德中在章陆明的引荐下，见到土改工作队的领导。土改工作队领导见韩德中虽然才十七八岁，却是一表人才又很机灵，就有意培养他。
不久，土改工作队进驻牛泪嘴村，韩德中就成了牛泪嘴村韩家坡的领头人。成立合作社时，韩德中就当了社长成了一个当官的人。以前那些看不起韩德中的人，也改变了对韩德中的看法。尤其是牛德菊，以前瞧不起韩德中，现在竟然主动想与韩德中订婚了。
韩德中想起牛德菊以前说的话坚决不同意，就与新庙乡杨家坪的美女杨志玉结婚了。
牛德菊没有与韩德中走到一起，心里始终耿耿于怀。
这天，牛德菊对韩德中开玩笑说：“你韩德中一天到晚在外面跳，觉得自己有多么了不起，以为自己接了一个漂亮的婆娘，漂亮的婆娘给你怀了娃娃就高兴得不得了。韩德中，你婆娘肚子里的娃娃是不是你的你还搞不清楚呢？”
这本来就是一句玩笑话，韩德中却当了真。他觉得杨志玉那么漂亮为什么要嫁给自己？自己整天在外面忙工作，她在家肯定做了见不得人的事的，要不然牛德菊怎么会那样说呢？
韩德中从此对杨志玉的态度大变了，非打即骂，始终不相信儿子韩长弓是他生的。
杨志玉流着泪把这些事情告诉给牛立芳，牛立芳这才明白韩德中为什么对杨志玉不好，为什么不喜欢韩长弓这个大哥了？
牛立芳也才清楚韩德中为什么对韩长弦好，为什么始终迁就韩长弦了。
牛立芳觉得公公韩德中是那样一个不动脑筋不讲道理的人，自己怎么跟他说韩长弦的事呢？自己说了韩长弦的事他相不相信呢？万一他不相信又怎么办呢？
牛立芳有些拿不定主意了，自己到底给韩德中说韩长弦写举报信好还是不说好？
牛立芳想了想，自己先听听老太太的意见吧！牛立芳想到这里对杨志玉说：“妈，爸爸的脾气就是那个样子了，是没有办法改变的了，你也就……”
“立芳，我也没有想去改变他了，几十年都已经过去了我也习惯了。他想折腾就折腾，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我自己做到问心无愧就行了。”杨志玉是这样说的，她的确也是这样做的。
以前，杨志玉还劝说韩德中，那是牛德菊故意那样说的，她虽然是跟你开玩笑，其实就是想破坏你的家庭，报复你不与她结婚的事。
杨志玉如果不说这些事情还好。她越是劝说韩德中，韩德中越认为杨志玉是做贼心虚，韩德中就越说越有劲。
牛立芳虽然非常同情杨志玉，但她又不能把自己的心里话全部说出来。如果杨志玉不小心把牛立芳给她说的话说出去了，韩德中知道了的话，牛立芳与韩德中刚建立起来的良好关系就将不复存在了。
韩德中这个人是不会记得别人对他的好的，只要别人稍微对不起他，他就会用另外一副面孔对人了。
牛立芳想起韩德中的性格脾气，对杨志玉说：“妈，你这样看开一些好……”
牛立芳才开始说，韩德中放羊回来了，他在下面望着上面笑盈盈的说：“立芳，你怎么回来了？”
牛立芳一把提着装柿子的箢兜往下走，一边说：“爸爸，我是回来看你们的！”
“哦！你回来看我们？”韩德中狐疑的看着牛立芳。
牛立芳轻轻的笑了笑：“爸爸，你不相信我是回来看你们的？”
韩德中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相信！我相信！你是我的老女我怎么不相信呢？”
“爸爸，你应该相信我们！我们是你的儿女，你连自己的儿女都不相信的话，那你相信哪一个呢？”牛立芳说着拿出韩德中喜欢吃的。
韩德中高兴的一边吃着一边说：“还是我的老女知道我喜欢这个东西！说吧！老女，你突然回家来肯定有事的，是什么事啊？”
“爸爸，你觉得大嫂这个人怎么样？”牛立芳故意不先说自己回来的目的，她这样说是想听听韩德中对吴良识的真实评价，也想在无意之中说出自己回来的真实意图。
韩德中诧异的看着牛立芳：“立芳，你难道跟你大嫂闹矛盾了？”
牛立芳婉儿一笑：“爸爸，你想哪里去了？我怎么会与大嫂闹矛盾呢？我俩不是一个档次的人，我就是想与她闹矛盾都没有这个资格。”
“立芳，要说你大嫂一个大局长竟然跟着韩长弓这样一个劳改过的人的确不一般。她对我们也不错，我看她也没有嫌弃长弦的意思，总的来说你们的这个大嫂还没有什么毛病。”韩德中说后转向杨志玉：“老婆子，你说呢？”
杨志玉笑着说：“立芳，你们这个大嫂真的不错！她一个大局长，没有一点官架子，对你大哥好，对我们也好。”
牛立芳笑着说：“爸爸、妈，我还忘记告诉你们一件好事，大嫂给你们生了一儿一女两个孙子。”
“啊！”韩德中和杨志玉高兴的不得了。
韩德中在屋里一边走一边说：“这个良识真不简单，竟然一下给我们生了两个孙子。”
“爸爸、妈，你们都说这个大嫂好，各方面都不错，可有人把大嫂举报了，监委的人都找大嫂谈话了。”
韩德中紧紧的盯着牛立芳：“立芳，你说有人把你们大嫂给举报了？都说了她有些什么问题？”
“嗨！我听大哥说，监委找大嫂谈话说了两个问题……”
“啊！两个问题？那么多呀！”韩德中紧张的看了杨志玉一眼，着急的说：“立芳，都说了你大嫂两个什么问题？”
“一个说大嫂身为领导干部，竟然不顾廉耻挖了姐姐的墙角，把姐夫从姐姐身边夺走了！”
韩德中无比气愤的说：“真他妈的胡说八道！良识怎么挖她姐姐的墙角呢？这明明是韩长弓与吴良知离婚三年后，韩长弓从监狱里面出来后，他俩才走到一起的，怎么能说是吴良识挖她姐姐的墙角呢？”
“爸爸，举报大嫂的第二条就更加奇葩了。说大嫂为了捞钱，竟然以你办生的名义大肆捞钱！”
“这真他妈的是打胡乱说！老子办生是我自己的事，与她吴良识没有半毛钱关系。吴良识不但没有得到一分钱，反而还拿出三万块钱给我办生，怎么能说她捞钱呢？”韩德中说到这里像突然想起似的：“不对！立芳，吴良识与韩长弓结婚和我办生的事，除了我们韩家坡的人知道外，外面的人是根本不知道的。这么说那举报你们大嫂的人应该就是我们韩家坡的人了。”韩德中说后紧紧的盯着牛立芳。
牛立芳不解的看着韩德中：“爸爸，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难道你认为是我举报大嫂的？”
韩德中似笑非笑的看着牛立芳：“立芳，我不是说是你举报你大嫂的，可这个举报人与你有关。”
韩德中说出理由后，牛立芳惊诧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