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的光芒并没能驱散枫林苑上空弥漫的沉重。阳光照亮的是断壁残垣，是未干的血迹，是幸存者们脸上劫后余生却难掩悲戚与迷茫的神情。战斗结束了，但胜利的滋味却苦涩得难以下咽。
林凡没有休息。他强忍着精神力透支带来的阵阵眩晕和体内暗伤，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像，行走在满目疮痍的基地里。他查看每一处破损的防御工事，探视每一位受伤的队员，亲手为牺牲者合上不甘的双眼。他的动作很慢，却很稳，每一个细节都亲自过问。那平静的外表下，压抑着的是滔天的怒火、沉重的责任，以及那份刚刚被强行施加的、冰冷无形的枷锁。
没有人敢上前打扰他。所有人都能感受到王身上那股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凛冽的气息，那是一种混合着极致疲惫与绝对威严的矛盾气场。
清点结果很快出来，伤亡数字触目惊心。防卫队战死超过三分之一，重伤者众多，轻伤几乎人人带负。技术组、后勤组也有不小的损失。基地的防御设施损毁超过六成，储备的武器弹药消耗殆尽。可以说，经此一役，枫林苑的元气大伤，战斗力跌至冰点。
“王，这是初步统计……”赵铁牛胳膊吊着绷带，将一份简陋的清单递给林凡，声音低沉。
林凡扫了一眼，没有说话，只是将清单缓缓攥紧，纸张在他手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修复工作必须立刻开始。”林凡的声音沙哑却不容置疑，“老陈，你负责统筹。优先修复主楼结构和水线以下的防御，利用‘秃鹫’船只残骸中还能用的材料。‘方舟’提供的合金，用在最关键的结构支撑点上。”
“是，王。”老陈连忙应下，不敢有丝毫怠慢。他心中的愧疚如同毒蛇啃噬，只能通过拼命工作来稍作弥补。
“赵铁牛，重新编组防卫队，伤势较轻的并入巡逻队，扩大警戒范围。从普通居民中招募志愿者，进行最基本的军事训练。我们的人手，不能再少了。”
“明白！”
“孙医生，药品还够吗？”
“止血、消炎的已经见底了。‘方舟’之前援助的部分还能支撑几天，但……”孙医生面露难色。
“我知道了。”林凡打断他，“药品的问题，我来想办法。”
他所谓的想办法，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恐怕又要求助於“方舟”，而每一次求助，都意味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安排好这些，林凡终于回到了顶层那个属于他的、同样在战斗中受损的房间。他关上门，隔绝了外界的视线，一直强撑着的身体才猛地一晃，扶住墙壁才没有倒下。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呕出几口带着暗红的血沫，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与血狼替身和众多“秃鹫”成员的激战，尤其是最后那透支本源的空间湮灭一击，给他留下了极其严重的内伤和精神力创伤。再加上归来后得知的那份“卖身契”般的协议，心力交瘁之下，他的状态其实远比表现出来的要糟糕得多。
他盘膝坐下，尝试运转体内那微弱的气流（前世带来的一点粗浅修炼法门）和空间异能，滋养受损的经脉与精神。但进展缓慢，那“蚀骨箭”的诡异能量似乎还有一丝残留，阻碍着恢复，而精神层面的创伤，更需要时间的沉淀。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阿斌小心翼翼的声音：“王，陈博士又发来通讯，询问您……何时方便商讨协议细节？另外，他们监测到西边的能量扰动似乎有扩散的趋势，希望提醒我们加强戒备。”
林凡缓缓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厉色。陈远……真是片刻都不让他喘息。
“回复他，三天后。我需要时间稳定伤势和基地局面。”林凡的声音透过门板传出，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却依旧坚定，“至于西边的动向，我们自有安排。”
他必须争取时间。无论是为了恢复实力，还是为了思考如何应对“方舟”那越来越露骨的掌控欲。
接下来的三天，枫林苑在一种压抑的忙碌中度过。修复工作日夜不停，老陈几乎住在了工地上。赵铁牛带着重新整编的队伍，小心翼翼地扩大着巡逻范围，警惕着任何风吹草动。居民们在最初的恐慌后，也渐渐投入到重建家园的工作中，只是眼神中多了几分此前未有的阴霾和对未来的忧虑。
林凡大部分时间都留在房间内疗伤，偶尔出现，也只是沉默地巡视，下达几个关键指令。他的沉默，让基地的气氛更加凝重。
第三天傍晚，林凡的伤势总算稳定了一些，虽然距离痊愈还差得远，但至少恢复了部分行动力和精神力。他走出房间，来到雷烈的病床前。
雷烈已经苏醒，但极其虚弱。他失去了左臂，脸色苍白，看到林凡，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林凡轻轻按住。
“王……我……”雷烈的声音干涩，眼中充满了未能尽忠职守的愧疚和失去手臂的痛苦。
“活着就好。”林凡看着他空荡荡的左袖，心中刺痛，语气却依旧平静，“好好养伤，枫林苑还需要你。”
简单的几句话，却让这个铁打的汉子眼眶泛红。
也就在这时，外出巡逻的一支小队带回来了一个令人不安的消息。他们在西面距离基地约十公里的一处露出水面的丘陵地带，发现了一种奇怪的“菌毯”。那是一种暗紫色的、如同苔藓般覆盖了大片岩石和泥土的生物组织，它在缓缓蠕动，并且似乎……在吞噬着周围一切有机物质，包括几具来不及清理的变异鼠尸体。队员尝试用武器攻击，那菌毯被破坏的部分会迅速再生，并且散发出一种带有微弱精神干扰的孢子雾气。
“我们没敢久留，立刻撤回来了。”带队的小队长心有余悸地汇报，“那东西……感觉很不好，比之前的变异鱼和‘清道夫’更让人毛骨悚然。”
林凡看着队员用炭笔粗略描绘的菌毯图像，眉头紧锁。这就是陈远所说的“生态扰动”和“更麻烦的东西”吗？这东西的出现，是否意味着“生态重置”的第二阶段，真的开始了？
他感到一阵紧迫。内部的创伤尚未抚平，外部的威胁却已接踵而至。
第二天，与陈远约定的时间到了。
林凡独自一人，再次踏上了前往金鼎大厦的快艇。这一次，他的心情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不再是探索，不再是寻求有限合作，而是要去进行一场关乎自身命运和基地未来的、极其被动的“谈判”。
“方舟”基地深处，那间熟悉的、充满科技感的会议室。陈远依旧是一副儒雅从容的模样，仿佛之前那场逼迫式的交易从未发生。
“林首领，看来伤势恢复得不错。”陈远微笑着示意林凡坐下，“我们可以开始了吗？关于数据备份的传输方式和‘深度灵能映射’的具体流程……”
林凡没有看他推过来的电子协议草案，而是直接打断了他，目光平静地注视着陈远：“陈博士，在讨论这些细节之前，我有一个问题。”
“请讲。”
“你们‘方舟’，最终的目标是什么？”林凡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直指核心的力量，“是像诺亚一样，在洪水中保存文明的火种，等待新世界的降临？还是……想要成为新世界的主宰？或者，你们有更大的……比如，对抗那个‘仲裁者’的野心？”
陈远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他没想到林凡会如此直接地问出这个问题。
他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语气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林首领，你很敏锐。但是，有些事情的真相，知道得太多，并非好事。尤其是在自身力量还不够强大的时候。”
他避重就轻，没有正面回答。
林凡心中冷笑，却也不再追问。他知道了对方的态度。
“协议细节，我的技术顾问老陈会和你们对接。”林凡将那份电子协议推了回去，语气淡漠，“我只有一个要求：在下次‘研究’开始前，我需要看到‘方舟’关于那种新出现的暗紫色菌毯的完整分析报告，以及……应对方案。”
他提出了自己的条件，将话题引向了迫在眉睫的威胁。
陈远深深地看了林凡一眼，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最终点了点头：“可以。关于那种被我们暂命名为‘吞噬苔’的生物组织，我们的分析确实有了一些初步进展。它的出现，证实了我们的部分推测——‘生态重置’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更激进、更危险的‘适应体’正在被投放和激活。相关资料，稍后会传输给你们。”
谈判在一种看似平和、实则暗流汹涌的气氛中结束。林凡没有做过多的纠缠，他知道，在自身实力恢复之前，过多的争执毫无意义。
返回枫林苑的路上，林凡看着手中通讯器里接收到的、来自“方舟”的关于“吞噬苔”的初步资料，脸色越发凝重。
资料显示，这种生物极具侵略性和适应性，能够快速改造环境，抑制其他生物生长，其散发的孢子甚至能轻微影响生物的神智。这还只是初步形态……
就在快艇即将靠岸时，林凡的通讯器突然接收到一段来自基地巡逻队的、断断续续、夹杂着强烈干扰和惊恐呼喊的紧急通讯：
“王……王！西边……西边丘陵……那菌毯……它在动！它在……在向我们这边蔓延！速度……速度好快！而且……里面……里面好像有东西要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