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的门在身后轻轻合上，将客厅的灯光与声响隔绝在外。这间书房是沈父最常待的地方，满墙的红木书架上整齐排列着各类书籍，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和旧纸张的气息。沈父踱步到书桌后，在宽大的扶手椅上坐下，指了指对面的位置。
“坐吧。”他的声音在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低沉。
沈砚辞依言落座，脊背挺直，双手自然地放在膝上。书房里只开了一盏复古台灯，暖黄的光线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
沈父没有立刻开口，而是慢条斯理地斟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推到沈砚辞面前。青瓷茶杯与红木桌面相触，发出细微的声响。他端起自己那杯，轻轻吹开浮在水面的茶叶，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儿子的脸。
“今天画展的事，”沈父终于开口，语气比晚餐时更加凝重，“你是不是做得太过了？林浩宇再不懂事，你也不该在那种场合动手。沈家的人，什么时候需要靠武力解决问题了？”
沈砚辞的指尖在膝上微微收拢，声音却依旧平稳：“当时的情况，言语已经无法制止他的行为。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栀梦受欺负。”
“你可以用更妥当的方式处理。”沈父放下茶杯，杯底与托盘相碰的清脆声响在寂静中格外突兀，“把他请出展厅，或者联系保安，都比亲自动手要合适。你现在不是二十岁的毛头小子，是沈氏的掌舵人，一举一动都代表着沈家的脸面。”
窗外的夜色渐深，书房窗帘没有完全拉拢，可以看见远处城市的点点灯火。沈砚辞的目光扫过窗外，又回到父亲脸上：“在那种情况下，我只想到不能让栀梦多受一秒的委屈。至于沈家的脸面——保护家人，不就是沈家最该有的脸面吗？”
沈父的眉头深深皱起，眼角的纹路在灯光下格外明显。他沉默了片刻，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那是他思考时惯有的动作。
“砚辞，你知道我担心的不只是这个。”他的声音压低了几分，“最近有些风言风语，已经传到我耳朵里了。说你对自己的太过上心，超出了叔侄应有的界限。”
沈砚辞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但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外面的人喜欢嚼舌根，您也放在心上？”
“无风不起浪。”沈父的目光锐利如刀，“栀梦是你叶叔叔唯一的血脉，我们接她来沈家，是要尽到照顾的责任，不是让你......”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不是让你产生不该有的想法。你是她的小叔，就该有小叔的样子，别越过那条线。”
书房墙上的古董挂钟滴答作响，时间在沉默中缓缓流逝。沈砚辞端起面前的茶杯，茶水已经微凉，但他还是轻轻啜了一口。清苦的茶香在口中弥漫开来，让他的思绪更加清晰。
“爸，我明白您的顾虑。”他放下茶杯，声音平静无波，“我对栀梦，只是尽一个长辈的责任，不会有别的想法，您放心。”
沈父深深地看着他，眼神复杂：“最好是这样。砚辞，你从小到大都没让我操心过，我希望在这件事上，你也能保持理智。”
他站起身，踱步到窗前，背对着沈砚辞：“栀梦是个好姑娘，不能因为这些闲话毁了名声。你以后适当保持距离，别再事事替她出头，让她学会自己面对问题。还有，我已经托人联系了几家设计公司，都是业内顶尖的，等她毕业，就让她去那边实习，别再和沈氏扯上关系。”
这句话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终于打破了沈砚辞脸上的平静。他的手指微微收紧，声音里带着克制的情绪：“爸，栀梦的实习应该让她自己选择。况且沈氏旗下的设计公司资源最好，对她的发展最有利。”
“我这是为了你们都好！”沈父猛地转身，声音不自觉地提高，“分开一点，既能让她学会独立，也能避免那些闲言碎语。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你不用再多说。”
沈砚辞看着父亲坚决的神情，知道此刻再争辩也无济于事。他深吸一口气，缓缓站起身：“我知道了。但请您至少尊重栀梦的意愿，如果她不愿意，别勉强她。”
“我自然会问她的意见。”沈父的语气缓和了些，“但你记住，守住自己的身份，别做让自己后悔，也让我们沈家蒙羞的事。”
沈砚辞微微颔首，没有再说什么。他转身走向房门，手握住冰凉的黄铜门把时，身后又传来父亲的声音：“下个月林家那个合作项目，你去谈吧。算是给老林一个交代，把今天这事翻篇。”
“好。”沈砚辞简短应道，轻轻拉开了房门。
走出书房，走廊的光线比室内明亮许多，他下意识地眯了眯眼。抬头望向二楼，叶栀梦的房间门缝下透出暖黄色的光线，像黑夜中的一盏小灯，让他紧绷的心稍稍安定下来。
他没有直接回房，而是转身走向厨房。这个时间保姆已经休息了，厨房里安静整洁。他打开冰箱，取出一瓶鲜牛奶，倒入小锅中慢慢加热。动作熟练得不像个平日里从不沾手家务的人。
等待牛奶加热的间隙，他的目光落在琉璃罐里的手工饼干上。想起上周早餐时，叶栀梦悄悄多拿了两块蔓越莓口味的小饼干，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他挑了两块形状最完整的，放在精致的小碟子里。
牛奶热好了，他试了试温度，刚刚好，不会烫口也不会太凉。将牛奶倒入印着细碎花边的马克杯中，和饼干一起放在托盘上，端着走向二楼。
站在叶栀梦的房门外，他犹豫了片刻。最终没有敲门，而是轻轻将托盘放在门边的矮柜上，抬手敲了敲门板，低声说：“栀梦，我给你放了牛奶和饼干，记得吃，早点休息。”
门内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他立即转身离开，没有回头。走廊的转角处，他停下脚步，侧身隐在阴影中，看着那扇房门轻轻打开。
叶栀梦探出身来，暖光从她身后洒出，勾勒出她纤细的身影。她疑惑地看了看空无一人的走廊，目光落在矮柜上的托盘时，眼神明显软了下来。她端起牛奶和饼干，在门口停留了片刻，才轻轻关上门。
沈砚辞这才从阴影中走出，回到自己的房间。
而房间内，叶栀梦将托盘放在书桌上，看着那杯温热的牛奶和精致的饼干，心里涌起一阵暖流。她记得这个马克杯，是上次和沈砚辞一起去陶瓷工坊时，他默默买下的。当时她只是多看了几眼这个杯子，没想到他记在了心里。
她小口喝着牛奶，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抚平了她一整天的忐忑不安。蔓越莓饼干的酸甜在舌尖绽放，让她不自觉地眯起了眼。
电脑屏幕上还显示着她未完成的作品修改稿，是画展上陈教授提过建议的那幅画。她原本焦躁的心情忽然平静下来，拿起触控笔，继续专注地修改起来。
完成一段落后，她瞥见手机屏幕亮起，是沈砚辞发来的消息。简单的几个字，却让她眼眶微微发热。她反复看着那句“有我在”，指尖在屏幕上轻轻摩挲，仿佛能透过冰冷的玻璃触摸到那份无声的守护。
夜深了，整栋别墅陷入沉睡般的寂静。叶栀梦终于关上电脑，走到窗前。庭院里的地灯在夜色中如同散落的星辰，远处城市的灯火已经稀疏了许多。
她想起父母刚离世的那段日子，整夜整夜地失眠，只有画室里的灯光陪伴她度过漫漫长夜。是沈砚辞发现了她的不安，每晚都会让保姆为她准备一杯温牛奶，有时还会附上一张小纸条，写着鼓励的话语。
那些细微的关怀，如同黑暗中悄然绽放的花朵，一点一点照亮她灰暗的世界。
而此刻，沈砚辞站在自己房间的窗前，同样望着这片夜色。手中的手机屏幕还亮着，显示着与叶栀梦的对话界面。他的眼神坚定而深邃，如同窗外无垠的夜空。
父亲的警告言犹在耳，但他心中的决定却愈发清晰。他不会因为那些世俗的眼光就放弃守护那个总是把心事藏在眼底的女孩，也不会因为所谓的“界限”就压抑自己日益增长的情感。
这条路或许充满荆棘，但他早已做好准备，一步一步为她扫清前路的障碍，直到那一天，他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她身边，不再是“小叔”，而是能够守护她一生的人。
夜风轻轻拂过庭院里的栀子花丛，带来若有若无的清香，如同那些尚未说出口的心事，在深夜里静静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