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壶渐空，两人之间的叙旧也接近尾声。叶纤云放下茶杯，目光再次扫过里间安睡的苏清雪，对药宁正色道：“还有一事。”
药宁见他神色认真，也收起了玩笑之色：“你说。”
“待她醒来，”叶纤云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苏清雪的方向，“不要提及队长之称，也不要提起……云影。”
药宁先是一愣，随即恍然，脸上露出“我懂”的表情。他当然知道云影意味着什么——那是当年名震大陆的天才小队里，如同传说般的队长名字。那个名字代表着无上的荣耀，也代表着一段无法轻易触碰的过往。
“明白，明白！”药宁连连点头，压低声音，“你现在是叶纤云，天枢学院一个……呃，比较特别的导师。咱们俩嘛，就是旧识，老朋友！对吧？”
他挤了挤眼睛，表示完全理解叶纤云的用意。队长隐姓埋名，连名字都换了，自然是不想再与过去有太多牵扯，更不愿暴露那层身份，否则必然引来无数麻烦和探究的目光，这与他要“静养”的初衷背道而驰，也会将苏清雪置于更复杂的境地。
“只是……”药宁摸了摸下巴，有些好奇地打量着叶纤云，“叶纤云这名字，听着倒是比你那冷冰冰的云影有人情味多了。怎么想到用这个的？”
叶纤云没有回答，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药宁立刻举手投降：“得，我不问！你叶大导师行事，自有道理。”他嘿嘿一笑，保证道，“放心吧，在她面前，我就是个偶尔能帮你炼点药、有点交情的普通朋友，药宁。绝对不提当年勇，更不会暴露你前传奇队长的身份！”
叶纤云微微颔首，对药宁的知情识趣表示认可。他不想当赫赫有名的队长，也不想承担一些莫须有的责任。如今的他，只是叶纤云，一个想治好自身隐疾，顺便教个傲娇徒弟的闲人罢了。
药宁看着叶纤云沉静的侧脸，心中暗叹：队长还是那个队长。只是不知道，这份刻意维持的平静，又能持续多久？
毕竟，有些人和事，不是你想躲，就一定能躲开的。
不过这些话，他聪明地没有说出口，只是重新斟满了两杯茶。
“来，以茶代酒，敬咱们的……重逢，还有你这新鲜出炉的师父身份。”
…………
两人闲聊过后，药宁哼着不知名的小调，溜达着去准备晚餐了，云庐内便只剩下叶纤云和仍在昏睡的苏清雪。
室内安静下来，只剩下苏清雪平稳的呼吸声和窗外隐约的竹叶沙沙声。叶纤云走到玉榻边，低头看着榻上少女恬静的睡颜，褪去了平日里的倔强与锋利，此刻的她显得格外脆弱。
他拉过一张椅子坐下，目光落在她依旧有些苍白的脸上，无奈地摇了摇头，低声自语：
“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徒弟。别人家的弟子，要么天赋异禀给师长争光，要么乖巧懂事为师父分忧。你倒好，天赋嘛……马马虎虎，脾气倒是又臭又硬，惹麻烦的本事更是一流。不是被人刺杀就是中些稀奇古怪的蛊毒，还得劳烦为师我东奔西跑，又是救命又是猎杀灵兽核心……”
他轻轻叹了口气，像是抱怨，又像是某种认命，“收了你，怕是比我当年独自闯荡还要费神。”
话音刚落，却见玉榻上的苏清雪睫毛微微颤动了几下，随即，那双冰蓝色的眼眸缓缓睁开，带着初醒的朦胧，却清晰地映出了他的身影。
叶纤云：“……”
苏清雪显然是将他刚才那番“吐槽”听了个清清楚楚。她先是愣了片刻，随即，苍白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一层薄红，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她
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因为身体尚且虚弱，又跌了回去，只能瞪着叶纤云，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和浓浓的羞恼：
“你……你这臭咸鱼！胡说什么呢！谁、谁给你惹麻烦了！明明是你自己非要收我为徒的！现在又来嫌弃我！”
你以为是我想啊！我也很委屈的……
苏清雪想起了昏迷前的事情，想起了那蚀骨钻心的痛苦，也想起了在意识弥留之际，感受到的那道撕裂空间而来的、令人安心的气息。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别开脸，不再看叶纤云，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身下的玉簟，用细若蚊呐、却足够让叶纤云听清的声音嘟囔道：
“……不过，这次……谢谢你了。又……救了我一次。”
这话说得极其别扭，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
叶纤云看着她这副明明想道谢却偏要摆出一副“我不是情愿”的傲娇模样，没有戳穿她的口是心非，也没有再继续之前的“吐槽”，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既然醒了，就好好调息，稳固修为。六星灵皇。”
他站起身，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淡然，“有人去准备吃的了，想必你也饿了。”
说完，他便转身走向窗边，目光投向窗外暮色渐沉的药圃，留给苏清雪一个消化情绪和整理仪容的空间。
苏清雪看着他挺拔却透着一丝懒散的背影，听着他平淡却带着关切的话语，揪着玉簟的手指慢慢松开，心底那股莫名的委屈和慌乱也渐渐平息下去。
“哼……”
“臭咸鱼师父……”她在心里默默念了一句，这一次，似乎连这个称呼，都带上了一点不同的意味。
…………
苏清雪稍稍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衣袍和长发，确认自己看起来不至于太狼狈，这才深吸一口气，推开门走到了云庐的院子里。
暮色四合，院子里的石桌上已经摆好了几碟精致的菜肴和米饭，香气扑鼻。而让她瞳孔骤缩的是，桌边坐着的，除了她那咸鱼师父叶纤云之外，赫然还有那位传说中的药圣——药宁！而且是以如此年轻俊朗的本貌！
她之前虽昏迷，但也模糊感知到是这位救治了自己，却万万没想到，这位前天才竟然和自家师父坐在一起，看样子还要共进晚餐？苏清雪也顾不得什么仪态了，几乎是小跑着冲到了石桌旁。
叶纤云和药宁听到动静，同时转头看她。药宁脸上带着玩味的笑容，叶纤云则依旧是那副平淡的样子。
“坐下吃饭。”叶纤云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空着的座位，语气平淡。
药宁也笑着招呼道：“小丫头，快来尝尝老夫的手艺，哦不，是我的手艺！”
苏清雪依言坐下，但心思完全不在美食上。她拿起筷子，几乎是风卷残云般地开始扒饭，动作快得有些不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