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垣断壁在月色下勾勒出狰狞的轮廓，墨临渊玄袍垂落如化不开的夜，仅凭一道立在断墙上的身影，便将周遭空气凝得如铅块般沉重。那双眼眸比北境最深的寒潭更冷，目光扫过之处，凌昊喉间溢出闷响，双腿发软如灌了铁砂，脸色白得像刚从冰窖里捞出来；李逍遥脸上的玩世不恭瞬间碎成冰碴，他几乎是本能地将林晚护在身后，指尖灵光暗涌，连呼吸都压得极轻——那是随时要拼命的架势。
林晚的心脏在胸腔里擂鼓，恐惧像藤蔓般缠上脖颈，可窒息感里偏偏钻出一丝清明。逃？墨临渊的威压早封死了所有退路；战？他们三人加起来，怕也抵不过对方一根手指；求饶？看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便知是徒劳。
就在墨临渊指尖幽光渐浓，李逍遥的灵光即将破指而出的刹那，林晚突然往前踏了一步。那股实质般的威压撞得她气血翻涌，声音发颤却字字清晰：“墨大人！您要的‘价值’，未必只有‘养料’这一种！
幽光骤然顿住。墨临渊眸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随即漫开冷冽的玩味：“将死的蝼蚁，也敢跟执刀人谈条件？”他的声音不高，却像冰锥扎进人骨缝里，冻得人灵魂发颤。
凌昊猛地转头看她，眼神里满是震惊；李逍遥也皱紧了眉，指尖的灵光又收了几分。林晚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迎上那双能洞穿人心的眼睛：“蝼蚁惜命，可若我能指给大人一条比‘养料’更重要的路呢？
“哦？”墨临渊没动，威压却丝毫未减，“说说看。”
“星枢。”林晚吐出这两个字时，死死盯着墨临渊的表情，“方才在秘殿，我不仅看见了云隐的惨状，还感知到星枢内部有滞涩——它的力虽强，运转却藏着瑕疵。”
这是一场豪赌。赌墨临渊背后的势力，对星枢的在意远超她这条随时能捏碎的命；赌方才秘殿里那一闪而过的异样，不是她的错觉。
墨临渊的目光骤然锐如冰刃：“星枢的事，也轮得到你妄议？”话虽狠，可林晚分明觉出，那裹着她的威压松了半分。
有戏！林晚攥紧了藏在袖中的手，面上却稳了稳：“是不是妄议，大人去查便知。我这‘容器’连着‘源核’，或许偏偏能察觉寻常星官看不到的细微处。若这瑕疵真的存在，日子久了，怕是会伤了国运根本——到时候就算融合得再完美，大人拿到的，也不过是个有缺的容器，不是吗？”
她把自己的命，和星枢、和国运绑在了一起。
夜风卷着枯枝发出呜咽，巷子里静得能听见三人的心跳声。墨临渊的目光在林晚脸上扫来扫去，像在掂量一块待价而沽的玉，要辨出里面藏没藏裂痕。李逍遥和凌昊大气都不敢喘，后背的冷汗早把衣裳浸得透湿。
不知过了多久，墨临渊忽然笑了一声。那笑声没半分暖意，倒像冰珠撞在琉璃上：“编号三二一四，你倒总能给我点‘惊喜’。”他缓缓放下手，那股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威压，终于像潮水般退了去。
三人腿一软，差点瘫在地上。
“你的命，先寄着。”墨临渊的声音又冷了下来，“把你看见的、感知到的，一字不落说出来。若有半句虚言……”他没说下去，可那眼神里的寒意，早已把后果摆得明明白白。
林晚松了口气，知道这关暂时过了。她把秘殿里感知到的星力滞涩细细说出来，又借着《星辉凝珠诀》里的道理，半真半假地分析：“我猜不是星枢本身坏了，是它跟地脉或是辅助阵眼的连接出了偏差——就像水管漏了缝，水走得就慢了。”
墨临渊听得极认真，眉峰时不时皱一下。林晚知道，她的话，戳中了他真正在意的事。
“你能修？”墨临渊忽然问。
林晚心头一紧，脸上露出难色：“我修为这么浅，哪能修国之重器？可若大人能让我再靠近星枢，借着‘源核’的共鸣，或许能找准问题在哪。修这个要‘钥匙’，不是靠蛮力砸的。”她又把自己的“独特”摆了出来——她要让墨临渊觉得，留着她，比杀了她有用。
又是一阵沉默。林晚的心跳，几乎要盖过风声。
“好。”墨临渊终于开口，“我给你一次机会。记住，就这一次。”他扫过凌昊和李逍遥，眼神冷得像淬了毒：“今夜的事，若有半字传出去，你们该知道下场。”
凌昊脸色发白，狠狠哼了一声别过头；李逍遥立刻堆起笑，拱手道：“大人放心，小的嘴比塞了棉还严实，惜命得很！”
墨临渊没再看他们，只对林晚道：“现在不能再去星枢。三日后子时，会有人来接你。回听竹苑去，今夜的事，从没发生过。”话音落，他的身影晃了晃，像融在夜色里似的，没了踪影。
直到那股阴冷的气息彻底消失，三人才真正松了口气，腿一软靠在墙上，满是劫后余生的虚脱。
“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凌昊看着林晚，眼神复杂得很。星枢有瑕？这要是传出去，怕是整个北境仙朝都要乱。
李逍遥凑过来，啧啧称奇：“公主殿下可以啊！刚才那阵仗，换旁人早吓傻了，你还能编出……哦不，想出这么一套说辞，把墨临渊都唬住了！”
林晚苦笑：“半真半假。感知是真的，可到底是不是那么回事，我也没把握。”当时不过是急着活命，把那点细微的感应放大了说，赌的就是墨临渊对星枢的在意。
凌昊和李逍遥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就算是赌，能在墨临渊的威压下把话说得有条有理，还能抓住对方的软肋，这份心智，实在不简单。
“先离开这儿再说，夜长梦多。”李逍遥收起玩笑的神色，引着两人往枯井下的密道走。密道尽头，是皇城外一条偏僻的巷弄，月光都照不进来多少。
“就此别过！”李逍遥把个东西塞到林晚手里，冲她眨眨眼，“殿下可别忘了欠我的人情，下次见面，可是要收利息的！”话音刚落，他的身影就像青烟似的，没入了巷尾的黑暗里。
林晚低头一看，是枚青鱼玉佩，触手温温的，摸起来不像普通玉饰。
“神出鬼没的贼骨头！”凌昊看着李逍遥消失的方向，哼了一声，又转头看向林晚，神色有些不自在，“你……自己能回听竹苑吗？”他私自出宫已是重罪，得赶紧悄摸摸回去，不然被人发现，又是一场麻烦。
“多谢二皇兄今夜相护，我能回去。”林晚不想再连累他。
凌昊犹豫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个小巧的银哨子递给她：“要是遇到危险，就吹这个……或许能有点用。你……小心些，很多人都盯着你。”话说得含糊，却藏着几分真心。说完，他也转身快步走了，很快没了踪影。
巷子里只剩林晚一人，怀里的雪团还虚弱着。夜风卷着深秋的寒气，吹得她打了个寒颤。她握紧了青鱼玉佩和银哨，心里五味杂陈——今夜虽捡回一条命，可三日后的子时，又是一场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的考验。
她辨了辨方向，往皇宫侧门摸去。得在天亮前回听竹苑，不能让人发现她出过宫。可就在她找到李逍遥说的、那个供低等宫人偷溜的狗洞（想到自己堂堂公主，竟要钻狗洞，她忍不住苦笑），刚要弯腰时，怀里的雪团突然躁动起来，发出低低的呜咽，身子还一个劲地往她怀里缩。
同时，眉心的星辉珠也跳了起来——不是跟星枢共鸣的暖，是一种冰冷的、带着恶意的窥探，像毒蛇的信子，缠得人头皮发麻。
危险！
林晚瞬间屏住呼吸，往墙角的阴影里缩，后背贴着凉凉的砖，心脏差点跳出嗓子眼。
脚步声。
很轻，却一步一步，稳得像踩在她的心跳上。没有急促，只有猫捉老鼠似的从容，听得人心里发毛。
一个身影从巷口的拐角走出来，停在月光和阴影的交界处。不是官服，不是盔甲，是件纤尘不染的月白长衫，手里还摇着柄玉骨折扇。那张脸生得俊雅，嘴角噙着笑，看着就让人觉得温和。
可林晚却觉得，比面对墨临渊时还要冷！那双眼睛看着温和，深处却像结了冰的湖面，没有半分温度，只有打量物品似的算计，还有一丝藏得极深的、扭曲的狂热。
折扇轻轻摇着，那人的目光精准地落在林晚藏身的阴影里，声音温温和和的，在寂静的夜里却听得人骨头缝都发寒：“这是哪只不听话的小猫咪，大半夜还在外面跑？”
他往前迈了一步，月光落在他脸上，笑意更深了些，却更显诡异：“殿下，或者说……三二一四号‘试做品’，你可真是让本座，好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