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大捷和西苑逆党覆灭的消息,如同两道强劲的东风,彻底吹散了笼罩在京城上空数月之久的阴霾。街头巷尾,酒肆茶楼,人人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与扬眉吐气的兴奋,谈论着李老将军的赫赫战功,也猜测着那位年轻的忠献侯在西苑又立下了怎样的殊勋。
朝廷的封赏,在万众期待中,于太极殿再次举行大朝会,隆重颁下。
北征行军大总管李纲,晋爵卫国公,赏赐无数,其麾下有功将士,皆按军功大小,各有擢升封赏。阵亡者追封抚恤,恩泽广被。
而作为平定内乱、护卫社稷的首功之臣,林凡的封赏更是引人瞩目。
“武德司都指挥使、忠献侯林凡,”曹谨言(新)展开圣旨,声音洪亮地宣读,“忠勇冠世,智略超群,于西域诛除国贼,于京畿肃清妖氛,护卫朕躬,功在社稷。侯爵爵位,世袭罔替,加授光禄大夫,赐丹书铁券,赏金五千两,帛两千匹,京中府邸一座。”
世袭罔替的侯爵,丹书铁券,更是免死金牌般的殊荣。
虽然早有预料,但当这封赏真正宣布时,朝堂之上依旧响起了一片压抑不住的惊叹声。
“臣,林凡,叩谢陛下天恩,必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林凡出列,跪拜谢恩,声音沉稳,并无太多激动之色。他深知,这显赫的荣宠背后,是更重的责任和更微妙的位置。
皇帝慕容明高坐龙椅,看着下方沉稳叩谢的林凡,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但更多的是一种经过风雨考验后的信任与期许。他知道,经过西域、渭南、西苑这一连串的生死考验,林凡这把刀,已然淬炼得更加锋锐,也更能明白何为“忠”,何为“度”。
除了林凡,雷豹晋为武德司指挥同知,授显武将军;王狗剩晋为指挥佥事;所有参与西苑之战的武德司缇骑,皆得厚赏,伤亡者抚恤加倍。
而对于身份特殊的苏浅雪,皇帝也给予了妥善的安置。特旨褒奖其“深明大义,助朝廷破逆有功”,正式授予其“宫廷医药顾问”之职,秩比五品,可自由出入太医院查阅典籍,并有随时入宫为皇室诊治之权。这既给了她一个光明正大且有地位的身份,又充分发挥了她的所长,可谓两全其美。
云岘因举报有功,且身世可怜,皇帝特赦其罪,并赏赐金银,允其出宫与家人团聚。王狗剩不负所托,已将其家人安全接至京郊妥善安置。
至于云太妃,皇帝终究顾全了皇家体面,未将其罪行公之于众,只以“突发恶疾,需静养”为由,将其迁至最偏僻的冷宫“静思苑”,非死不得出。其宫中亲信党羽,则被赵无极和内务府以各种理由或清理或调离,彻底拔除了这颗深植宫闱的毒钉。
朝堂之上,也进行了一次不大不小的清洗。与冯保过往甚密、以及在弹劾林凡和主张议和中跳得最欢的几名官员,或被查出贪腐,或因“办事不力”被贬黜外放。空出的位置,迅速被皇帝提拔起来的少壮派官员或军中有功将领接替。经此一役,慕容明对朝堂的掌控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北燕使团在鸿胪寺之乱后,已被严密控制。在得知主力大败、靖王覆灭的消息后,那股倨傲之气彻底消散。慕容明并未苛待他们,但也绝口不再提和谈之事,只是将其软禁,静待北燕朝廷接下来的反应。
内忧外患暂平,百废待兴。
林凡搬进了皇帝赏赐的侯府。府邸位于京城勋贵聚集的东城,朱门高墙,庭院深深,比之前的锦园不知气派了多少。但他并未大肆庆祝,府中陈设也一切从简,除了必要的仆役护卫,并未增添多少浮华之物。
连日来的奔波厮杀,以及左臂未曾痊愈的伤势,让林凡感到了深深的疲惫。住进侯府的头几天,他大部分时间都在静养,偶尔在庭院中练练刀法活动筋骨,或是与苏浅雪探讨医术药理。
苏浅雪也搬入了侯府,拥有一处独立的院落作为药房和居所。她的“宫廷医药顾问”只是个虚职,无需每日点卯,大部分时间都留在府中,一方面照顾林凡的伤势,一方面继续她的医药研究,日子过得倒也平静。
这日午后,林凡在院中凉亭小憩,苏浅雪端着一碗刚煎好的调理内息的汤药走来。
“伤势恢复得不错,但内息还需温养,西域和西苑接连受损的元气,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补回来的。”苏浅雪将药碗递给他,轻声说道。
林凡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药汁的苦涩让他微微蹙眉。“习惯了。倒是你,如今身份已明,不必再整日困在这府中,可以多出去走走。”
苏浅雪微微一笑,在他对面坐下,看着亭外开始绽放新叶的花木,语气恬淡:“外面喧嚣,不如府中清净。况且,你的伤还没好利索,雷豹和狗剩他们又都是粗人,我不看着点,总不放心。”
她的话语自然,带着一种不经意的关切。经历了这么多生死与共,两人之间那份默契与情愫,早已心照不宣,只是都未曾点破。
林凡看着她被阳光镀上一层柔光的侧脸,心中一片安宁。这种刀兵暂歇、岁月静好的感觉,对他而言,实在是久违了。
“说起来,赵无极……”苏浅雪忽然提起,“他潜伏多年,此番立下大功,陛下似乎并未给予明面上的重赏?”
林凡点了点头,目光微凝:“赵无极的身份特殊,他是陛下早年就布下的暗棋,专司应对‘烬’这类隐秘势力。他的功劳,陛下心中自然有数,但不宜宣扬。我估计,他会接替曹谨言(旧)的部分职权,成为陛下在宫中和影卫系统中的另一只眼睛和手臂。”
他顿了顿,低声道:“经此一事,陛下对身边的人,恐怕会更加……谨慎。”
苏浅雪了然。帝王心术,平衡与制衡是永恒的主题。林凡如今位高权重,皇帝既要用他,也必然会有所制约。赵无极,或许就是那根无形的缰绳。
“不过,只要我等不忘初心,恪尽职守,陛下乃明君,必不相负。”林凡语气坚定。他所求,从来不是荣华富贵,而是国泰民安,问心无愧。
“嗯。”苏浅雪轻轻应了一声。
两人不再说话,享受着这难得的静谧时光。庭院中微风拂过,带来草木的清新气息。
然而,这份平静并未持续太久。
几日后,北燕朝廷的国书,经由边境守军,快马送到了京城。
国书的内容,出乎了许多人的意料。北燕皇帝拓跋翰并未因战败而气急败坏,反而在国书中承认了此次南侵的“失误”,将责任推给了已“战死”的元帅拓跋悍和一些“擅自行动”的边将,并表示愿意遣使重修旧好,重开边市,甚至隐隐提出了和亲的意向。
姿态放得很低,语气也十分“诚恳”。
“哼,缓兵之计罢了。”慕容明在御书房内,将北燕国书递给林凡、赵无极以及几位枢密院重臣传阅,冷笑道,“拓跋翰吃了这么大一个亏,岂会甘心?不过是国内受损,需要时间休养生息,怕我们乘胜追击罢了。”
林凡看完国书,沉声道:“陛下圣明。北燕狼子野心,绝不会轻易改变。此时示弱,无非是想争取时间。臣以为,边关防务,绝不能有丝毫松懈。”
“这是自然。”慕容明点头,“李老将军朕已令其暂驻北境,整军备战。和亲?更是妄想,我大夏公主,岂能嫁与仇寇?”
他看向林凡和赵无极:“北燕使团,晾了他们这么久,也该打发他们回去了。林爱卿,你与赵指挥使一同去处理此事,让他们带上朕的国书,告诉拓跋翰,想要和平,就拿出的诚意来。若再敢犯边,朕必御驾亲征,踏平他的王庭。”
“臣等遵旨!”
处置北燕使团的事情很顺利。那些昔日趾高气扬的北燕人,如今个个如同霜打的茄子,拿到大夏措辞强硬的回国书后,便灰溜溜地在一队“护送”士兵的“礼送”下,离开了京城。
送走北燕使团,似乎也象征着这一连串的风波,暂时画上了一个句号。
京城恢复了往日的繁华与秩序,仿佛那些阴谋、杀戮与战火,都只是过去的一场噩梦。
但林凡知道,暗流从未真正停止。北燕的威胁依然存在,朝堂的博弈也不会终结,武德司内部也需要进一步的整顿和巩固。
他站在修缮一新的忠献侯府门前,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阳光洒在他年轻却已历经风霜的脸上。
路还很长。
他握了握拳,感受着左臂伤口愈合传来的微微痒意,眼神平静而坚定。
无论前路还有何风雨,他都将秉持本心,守护这片他愿意为之付出一切的江山社稷,以及……身边那些值得守护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