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昭合上那本沾着褐色污渍的日记，手指在封皮上停留片刻。台灯的光晕落在锁扣处，金属边缘泛着暗哑的锈色，像是被什么东西灼烧过又冷却多年。他没再翻动，只是将它重新塞进衣柜底层，拉好抽屉。
窗外天色微亮，楼道里传来早起学生拖鞋拍地的声音。他站起身，把背包从椅背拎起，检查了一遍铜钱剑、朱砂袋和打火机的位置。动作很轻，生怕吵醒还在昏睡的李阳。
昨晚那一幕反复在他脑子里回放——女鬼手腕上的梅花疤痕，母亲日记里的照片，周家医馆四个字像钉子一样扎进记忆。他不能再靠零碎线索拼凑真相，必须找到更直接的证据。
图书馆七点开门，他六点五十就站在了古籍特藏部外。
管理员是个戴圆框眼镜的老头，正慢条斯理地擦书架。陈昭递上学生证和查阅申请单，对方扫了一眼，摇头：“民国灾异卷宗要系主任签字，你这个权限不够。”
“我只是想查一下三十年代城西的地形变动。”他说得平静，“跟论文有关。”
老头抬眼看了看他，又低头翻登记簿，“这类资料调阅记录都联网备案，不是我说给就能给的。”
陈昭没争辩，退到书架区角落。识海中的残破官印忽然震了一下，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他闭眼凝神，灰雾缓缓升起，视野里的一切褪去颜色，只剩轮廓与气息流动的轨迹。
一排排书脊间，某本书散发出极淡的黑气，像是腐烂纸张渗出的霉斑。他睁眼走过去，抽出一本暗红色封皮的手抄本，没有书名，只在扉页用血红颜料写着《地府志异》四字，笔画扭曲如挣扎的人形。
他不动声色夹进自己带来的笔记本中间，登记时顺手把它混进去。管理员瞥了一眼，没多问。
三楼阅览室靠窗位置空着。他坐下，拉开背包，迅速翻开那本书。
第一页写着：“万历三十七年，阴司失序，十殿阎罗相继陨落，地府崩为三截，冥河倒灌人间七日，尸骸浮江，百鬼夜行不归。”
字迹干涸发褐，像是用血写成。他指尖划过纸面，触感粗糙，仿佛有细小颗粒嵌在纤维里。
继续往下看：“……周氏守阵人叛变，引九尾妖魂破界，焚毁望乡台，断轮回路。幸得钟馗率鬼将死战，封印裂隙，然地府权柄散落尘世，唯持印者可续阴律。”
陈昭呼吸一顿。
周氏？又是周家。
他想起母亲照片背后写的“壬戌年冬”，换算正是万历年间。那个年代的医馆，一个普通护士怎么会参与这种事？除非她不只是护士。
书页突然变得滚烫。他差点松手，掌心的官印纹路剧烈跳动，像被针扎一样刺痛。眼前文字开始扭曲，一个个字浮起来，在空中重组：
“今有执印人现世，地府将启，妖魂欲复。”
他猛地抬头，四周没人注意他。阳光照在桌面上，灰尘在光柱里缓慢浮动。可他的阴阳眼看得清楚——地面缝隙正渗出黑色液体，黏稠得不像水，顺着地板缝蛇一样爬行。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他掏出来一看，屏保是那张唐代武将画像，红袍虬髯，怒目执剑。画面毫无征兆地亮起一道红光，两颗眼珠猛然睁开，直勾勾盯着他。
“吾乃地府捉鬼将，尔等小鬼安敢放肆！”
声音炸响在耳边，浑厚如钟鸣，带着沙哑的杀意。
陈昭差点把手机摔出去。
几乎同时，远处传来“哗啦”一声巨响。有人尖叫：“三楼窗户自己碎了！”
他扭头看去，东侧一扇玻璃完全爆裂，碎片散了一地，但风没往里吹，反而静止在半空，像是被无形屏障挡住。几个学生围过去查看，脸上只有惊愕，看不见那层悬浮的黑雾正从裂缝中渗出。
他的系统界面终于弹出提示，延迟了整整五秒：
“检测到高阶邪力干扰，开启临时防护。”
“警告：现实锚点松动。”
他迅速合上《地府志异》，塞进背包夹层。手指贴住封面，能感觉到里面的内容还在微微发烫，像一颗埋下的种子正在苏醒。
环顾四周，没人察觉异常。那滩黑水已经退回到缝隙深处，仿佛从未出现。只有他脚边的一本书，书页无风自动，翻到某一页停住，上面画着一座断裂的石桥，桥下是沸腾的黑河。
他站起身，把背包拉链拉紧，慢慢朝楼梯间移动。
刚走到转角，手机又震了一下。
这次不是钟馗开口，而是屏幕自动跳转到一张地图界面——模糊的线条勾勒出一片废墟，中央有个红点闪烁。地点标记未知，但建筑布局让他心头一沉。
那是荒庙。
不是现在的荒庙，而是完整形态的殿宇群，有门楼、偏殿、主殿，甚至能看到一面残破的牌匾，依稀写着“枉死城”三个字。
地图下方浮现一行小字：“第一重建目标：收集十万怨气，修复基础架构。”
他盯着那行字，还没来得及反应，整栋楼的灯光忽明忽暗。头顶的日光灯管发出滋滋电流声，接着“啪”地炸开一团火花。
有人喊停电了。
他靠着墙，掌心抵住额头，试图平复识海翻腾的混乱。官印的震动渐渐减弱，但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却没有消失。
他知道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不是幻觉。
钟馗说话了，书里的内容活了，连系统都开始推送他没见过的信息。这不再是一套简单的功能程序，而是一个正在复苏的东西，牵扯着他母亲的死，牵扯着周家的秘密，也牵扯着整个地府为何崩塌的真相。
他一步步走下楼梯，脚步很稳，但每一步都像踩在薄冰上。
后门出口就在眼前，外面天空阴沉，风吹起落叶贴着地面打旋。他伸手推门，金属把手冰凉刺骨。
就在他踏出门槛的一瞬，手机再次震动。
这次是一条新消息，来自未知号码，只有一个词：
“别信周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