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底，大西北已经零下，
凌晨五点，李林推开帐篷的门帘，一股刺骨的寒风瞬间灌进来。
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温度计上的红色液柱，已经跌到了零下十来度。
这是今年入冬以来的最低温。
李林裹紧军大衣，踩着冻得硬邦邦的土地，朝工地走去。
脚下的碎石，被冻得像铁块一样坚硬。
每走一步，都发出“咔嚓咔嚓”的脆响。
远处的施工现场，探照灯的光柱在风雪中摇晃。
几台挖掘机停在那里，像是被冻僵的巨兽。
李林走到搅拌站。
工人们正围着一堆刚搅拌好的混凝土发愁。
原本应该是流动状态的混凝土，现在已经结成了一块块灰白色的冰坨子。
根本没法浇筑。
“李工。”
老赵从旁边走过来，脸上满是焦虑。
“这温度太低了，混凝土根本搅不出来。”
“刚搅拌好，还没运到浇筑点，就冻成这样了。”
李林蹲下身，用手敲了敲那些冰坨子。
硬得像石头。
他站起来，看着周围的工人。
每个人的眉毛和睫毛上，都挂着一层白霜。
呼出的热气，瞬间就凝结成冰晶。
有个年轻工人，双手冻得通红，正用力搓着。
但手指已经僵硬得几乎弯不动了。
李林走过去，抓起那个工人的手看了看。
手指关节处，已经有了轻微的冻伤痕迹。
“去医务室，让医生给你处理一下。”
李林的声音很平静，但不容拒绝。
年轻工人想说什么，但看到李林的眼神，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李林转身，看着老赵。
“现在的施工情况怎么样？”
老赵叹了口气。
“很不乐观。”
“混凝土搅拌站基本停摆了，机械设备也有一半启动不了。”
“液压油都冻住了，齿轮转不动。”
“还有工人，很多人的手被冻在铁栏杆上，撕都撕不下来。”
“昨天晚上，已经有三个工人被送去医务室了。”
李林没有说话。
他走到一台挖掘机旁边，伸手摸了摸履带。
冰冷刺骨。
金属表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冰霜。
他又走到钻机旁边。
钻头上，挂着一串串冰凌。
在探照灯的照射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李林站在那里，看着整个工地。
这个曾经热火朝天的战场，现在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所有的机器都停了。
所有的工人都在发愁。
整个工地，陷入了一种压抑的沉默。
李林知道，这种情况不能再持续下去了。
如果今天解决不了问题，明天会有更多的人提出停工。
到时候，整个工程就真的要拖到明年春天了。
但那样的话，他对老者的承诺，就成了一句空话。
李林不能接受这个结果。
他转身，朝指挥部走去。
孟振国和刘总工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两个人的脸色，都很难看。
“李工。”
刘总工站起来，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无奈。
“我刚才统计了一下，现在能正常运转的设备，不到总数的三成。”
“工人中，已经有十几个人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冻伤。”
“再这样下去，别说完成工程了，连人员安全都保证不了。”
孟振国也开口了。
“李工，我知道你想按时完成任务。”
“但现在这个情况……”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组织语言。
“很多人都在说，是不是应该停工过冬。”
“等明年开春，天气暖和了，再继续干。”
李林坐在椅子上，点燃一支烟。
烟雾在昏暗的灯光下缓缓升腾。
他没有立刻回答。
而是看着墙上的日历。
今天是十二月五日。
距离年底，还有二十六天。
如果现在停工，整个工程至少要拖到明年三月。
那就意味着，他要失信于老者。
李林不能接受这个结果。
他掐灭烟头，站起来。
“停工是不可能的。”
他的声音很平静，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我答应过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
“现在的问题，不是要不要停工，而是怎么在这种极端天气下继续施工。”
刘总工愣了一下。
“李工，你是说……”
“我是说，我们要实施冬季施工法。”
李林走到地图前，指着工地的布局。
“混凝土搅拌站的问题，可以通过保温来解决。”
“机械设备的问题，可以通过预热来解决。”
“工人的问题，可以通过改善作业环境来解决。”
“这些都不是不可逾越的障碍。”
孟振国和刘总工对视一眼。
两个人的眼睛里，都闪过一丝惊讶。
“李工，你有具体的方案吗？”
刘总工问道。
李林点点头。
“有。”
他走到黑板前，拿起粉笔。
“第一，利用发电机组的余热。”
“我们现在有三台柴油发电机，每台发电机在运转时，都会产生大量的废热。”
“这些废热，如果直接排放到空气中，就是浪费。”
“但如果我们把这些废热收集起来，用管道输送到搅拌站，就可以为搅拌站供暖。”
“保证混凝土在搅拌和运输过程中，不会结冰。”
刘总工听得眼睛一亮。
“这个办法好！”
“但问题是，怎么收集这些废热？”
李林在黑板上画了一个简单的示意图。
“在发电机的排气管上，加装一个热交换器。”
“让废气通过热交换器，把热量传递给循环水。”
“然后，用保温管道把热水输送到搅拌站。”
“在搅拌站里，再用散热器把热量释放出来。”
“这样，整个搅拌站的温度，就可以保持在零度以上。”
孟振国听完，用力拍了一下桌子。
“这个办法行！”
“我们现在就去安排！”
李林摆摆手。
“别急，还有第二个方案。”
他继续在黑板上画着。
“第二，搭建防风暖棚。”
“现在的问题，不仅仅是温度低，更重要的是风大。”
“零下三十度的静止空气，和零下三十度的狂风，对人体的影响是完全不同的。”
“如果我们能把露天作业变成室内作业，就可以大大改善工人的作业环境。”
“所以，我要在工地上搭建数百个防风暖棚。”
“用帆布和木架搭建，把所有的作业点都罩起来。”
“然后，在暖棚里安装煤炉取暖。”
“这样，工人就可以在相对温暖的环境中作业。”
刘总工皱起眉头。
“李工，这个方案听起来不错。”
“但问题是，我们哪来这么多帆布和木材？”
李林想了想。
“帆布可以从军队那边调。”
“张舰长之前说过，海军工程兵有大量的帐篷和防水布。”
“木材的话，可以从附近的林场运。”
“虽然会增加一些成本，但和工期比起来，这点成本不算什么。”
孟振国点点头。
“我立刻去联系张舰长。”
李林又在黑板上写下第三条。
“第三，改进机械设备的预热方式。”
“现在的问题是，液压油和润滑油在低温下粘度太高，导致设备无法启动。”
“解决办法很简单，就是在启动前，先对设备进行预热。”
“我们可以用喷灯或者热风机，对液压系统和传动系统进行加热。”
“等油温升到零度以上，设备就可以正常启动了。”
刘总工听完，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李工，你这三个方案，如果都能实施，确实可以解决大部分问题。”
“但……”
他停顿了一下。
“这需要大量的人力和物资。”
“而且，施工难度也会大大增加。”
“工人们能不能接受，我心里没底。”
李林看着他。
“所以，我需要你们去做工作。”
“告诉所有人，我们现在面临的，不仅仅是一个工程项目。”
“更是一场战斗。”
“一场和极端天气的战斗。”
“如果我们赢了，这个工程就能按时完成。”
“如果我们输了，所有人的努力都会白费。”
“我相信，没有人愿意看到后者。”
孟振国站起来。
“李工，你放心。”
“我这就去召集所有人开会。”
“把你的方案讲给大家听。”
李林点点头。
“去吧。”
“另外，通知食堂，从今天开始，每天增加一顿夜宵。”
“肉管够，蛋管够。”
“让工人们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孟振国愣了一下。
“李工，这个……”
“别废话，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