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死一般寂静。
只有几位将军粗重的喘息声，一下，又一下，像破旧的风箱，拉扯着每个人的神经。
白发上将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卡了一块滚烫的烙铁，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他想去端面前的茶杯，手伸到一半，却在半空中僵住，最终无力地坐回椅子，抬手摁住突突狂跳的太阳穴，声音发飘。
“小林……你这个想法，我懂，换道超车……谁不想！”
“可咱们现在连走路都磕磕绊绊，你怎么就想着一步登天呢？”
这话，戳中了所有人的肺管子。
“是啊，小林！”郑崇海“噌”地一下站了起来，因为起得太猛，椅子向后滑开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他双手撑着桌子，因为过度用力，指关节捏得发白，整个人都在发抖。
“这不是胆子大不大的问题！这是要把自己扯碎了啊！”
他懒得去列举那些数不清的技术难题，那没有意义。
他只死死盯着林凯，从牙缝里挤出一个最根本、最致命的问题。
“电！”
“电从哪来？！把几十吨重的飞机在两秒内加速到起飞速度，那是什么概念？你把整艘航母的锅炉烧炸了都不够！”
“就这一个问题！你怎么解决？！”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满脸都是憋屈和不甘。
他比谁都渴望拥有那样的国之重器，可也正因为如此，他比谁都清楚那座技术高山有多么令人绝望。
在座的都是内行，他们太清楚电磁弹射这四个字背后，是一座由无数技术难题堆砌起来、根本望不到顶的绝望高山。
随便一个，都够一个国家级项目组啃一辈子。
现在，林凯要把这座山，直接搬到那艘锈迹斑斑的空壳子航母上？
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面对郑崇海的咆哮和一屋子几乎要凝固的绝望，林凯的反应却平淡得吓人。
“上将，司令员，你们说的问题，都对。”
他甚至还补充了一句。
“而且，实际的困难，比你们想的还要多得多。”
这话一出，会议室里的空气更冷了。
郑崇海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你小子知道还敢提？！
“所以，”林凯终于抬起了头，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我请求，立刻召集国内相关领域最顶尖的专家。”
“高能物理、电力电子、材料科学、舰船动力、自动控制……”
他每说一个领域，在座将军们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所有相关领域的院士和总师，一个都不能少，全部请来。”
上将人都听懵了：“召集专家？现在？”
“对，现在。”林凯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我要开一个技术论证会。”
“你想说服他们？”郑崇海的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小林，我提醒你，那帮老专家，比我们这些当兵的脾气倔得多！”
“他们只认数据和公式，你跟他们画大饼，屁用没有！”
“我没打算画饼。”林凯回了一句。
“那你要干什么……”
林凯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冰冷的凿子，敲碎了会议室里凝固的绝我望。
“我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告诉他们，这些所谓的天方夜谭，在技术上，到底要怎么实现。”
这句话，让几位将军感觉一股凉气顺着脊椎骨爬了上来。
这小子……是真的疯了！
他要一个人，单挑华夏所有相关领域的最高技术权威？！
……
命令以最高优先级下达。
两个小时后，京郊，一处戒备森严的招待所灯火通明。
会议室里，一群头发花白的老者已经坐不住了，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低声议论，空气中弥漫着焦躁和疑惑。
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是跺跺脚就能让国内某个科技领域抖三抖的国宝级人物。
“老吴！搞什么名堂？大半夜的，把你也薅过来了？”
电力科学研究院的李院士，指了指自己一身皱巴巴的白大褂，满脸的莫名其妙。
他旁边，正是刚从雷达所火急火燎赶来的材料学泰斗吴振邦院士，老人家也是一头雾水。
“是老李啊！我还想问你呢！我刚从实验室的行军床上被警卫员拎起来，兜里还揣着没分析完的样品！”
“谁说不是呢！就一个电话两个字紧急！我这把老骨头还以为出什么天大的事了。”
“我听司机漏了句嘴，好像是和海军的新项目有关。”
一位负责舰船动力的总师压低了声音，“神盾项目不是刚大获全胜吗？难道还有什么喜报？”
“不像，”另一位戴着深度近视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专家摇了摇头，“要是神盾的事，直接去雷达所就行了。”
“把我们这些搞电力、搞材料、搞动力的全叫过来，这阵仗……看不懂，真看不懂。”
当他们看到主位旁边坐着的郑崇海司令和那位传说中的白发上将时，所有议论声戛然而止。
每个人都意识到，事情绝对不简单。
等所有专家都到齐后，会议室的大门“咔哒”一声被关上并反锁。
上将清了清嗓子，环视全场。
“同志们，各位专家，这么晚把大家紧急请来，是有一件关乎我们国家和海军未来命运的重大事项，需要进行一次最高级别的技术论证。”
所有专家都屏住了呼吸，神情严肃。
“具体的事项，由我们海军中华神盾项目的总指挥，林凯同志，来向大家说明。”
上将说完，便坐了下去，将全场的焦点，都交给了那个一直安静坐在角落的年轻人。
一瞬间，几十道混杂着审视、好奇、疑惑的目光，齐刷刷地钉在了林凯身上。
林凯站起身，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径直走到了会议室前方那块巨大的白板前。
他拿起一支黑色的记号笔，拔掉了笔帽。
“各位院士，各位总师，”他转过身，面对着这群代表着华夏科技金字塔尖的大脑，“我们今天不谈战略，不谈未来。”
“我们只谈一个纯粹的技术问题。”
他转过身，手臂挥动。记号笔划过洁白的板面，发出“沙沙”的声响，在死寂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四个大字，出现在白板中央。
电磁弹射。
字迹刚落。
“胡闹！”
一声暴喝如平地惊雷！
人群中，一个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老者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他叫马国强，国家脉冲功率重点实验室的主任，国内研究高能物理和强电磁场的绝对权威。
他指着白板上那四个字，气得手指剧烈地颤抖，几次想收回都失败了。
“简直是荒天下之大谬！年轻人！你知道你写下的这四个字，有多荒唐吗？！”
马国强院士死死盯着林凯，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你知不知道，要将一架三十吨的战斗机在百米内加速到三百公里时速，需要的瞬时脉冲功率要超过一百兆瓦？！”
“一百兆瓦！你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吗？这相当于一座小型城市瞬间的用电总和！”
他往前抢了两步，激动地几乎要冲到台前。
“能量从哪来？靠储能！可你知道要储存这么多能量，需要的储能阵列能量密度要达到什么级别吗？”
“我们实验室最顶尖的成果，连这个指标的十分之一都达不到！”
“就算，就算你有科技解决了能源问题！”
“那长达百米的直线电机，数千个激磁单元，必须在千分之一秒内完成同步驱动，控制精度要达到微秒级！”
“稍有偏差，弹出去的就不是飞机，是一团废铁！这个控制算法你怎么写？！”
一连串夹杂着恐怖数据的质问，像一排重机枪子弹，狠狠地扫向林凯。
会议室里，刚才还只是觉得疯狂的专家们，此刻脸上已经是一片煞白。
马国强院士没有夸大，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一座无法逾越的技术天堑。
郑崇海和白发上将的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他们虽然不懂具体的技术细节，但光是听到那些单位和数字，就感到一阵窒息。
整个会议室，再次陷入了比之前更加沉重的死寂。
所有人都被马国强院士这番专业而绝望的咆哮，砸得体无完肤。
这已经不是能不能做的问题了，这是违反了现阶段的物理学规律！
马国强院士胸膛剧烈起伏，他看着白板前那个自始至终连表情都没变一下的年轻人，失望地摇了摇头，正准备坐下。
就在这时，林凯开口了。
“马院士，”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您说的，都对。”
他顿了顿，拿起笔，在电磁弹射四个字的下面，画了一个箭头，指向一片空白区域。
“所以，我们不采用传统的超级电容储能方案。”
“我们用，飞轮储能阵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