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渡指尖捏着那封未封口的信，指腹蹭过纸面凹凸的字迹，突然发现信纸右下角沾着点暗红的印记——像极了干涸的血渍。他猛地抬头看向书桌角落，那里堆着半盒印泥，颜色竟和这印记分毫不差。
“她写这些信的时候，手在流血？”林渡声音发紧，指尖无意识地抠着信纸边缘，将那点血渍摩挲得发毛。
江安正蹲在地上翻找抽屉，听见这话动作一顿，手里的铁盒“哐当”砸在地上，里面的铜钥匙滚了一地。“什么？”他捞起一把钥匙对着光看，钥匙齿缝里卡着点纤维，和陈怜月袖口的布料纹路一模一样，“这抽屉……她锁过？”
话音刚落，书架突然发出“吱呀”一声，最上层的木盒自己滑了出来，砸在地上裂成两半。里面滚出一把银质小剪子，刃口闪着冷光，剪尖还缠着根红绳——正是陈怜月总系在包上的那根。
“这剪子……”林渡抓起剪子，红绳末端的穗子已经磨得发亮，“她用这剪子修剪过窗台上的月季，我说怎么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江安突然踹了踹衣柜门，门板应声而开，里面挂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领口别着枚铜制书签，书签背面刻着个“渡”字。“这傻姑娘，”他声音闷得像堵着棉花，“说要给你改件新衬里，拆了又缝，缝了又拆，针脚比蜘蛛网还乱。”
林渡摸着那枚书签，指腹陷进“渡”字的刻痕里。衣柜深处突然飘出阵梅香，不是书里夹的干花味，是陈怜月总往他茶缸里放的那种腌梅子的酸香。他回头时，看见窗台上的青瓷瓶里，不知何时插了枝新鲜的青梅，花瓣上的露珠正顺着瓶身往下淌，在桌面上积成小小的水洼，映出他泛红的眼尾。
“她总说，”林渡拿起那枝青梅，花瓣沾在指尖轻轻颤抖，“梅子熟了要酿成酒，说等我生日那天开封。”他突然笑了声，眼泪却砸在水洼里，“可这花都开了，她怎么还不回来教我怎么封坛？”
江安别过脸去，对着衣柜里的蓝布衫猛捶了一拳，木架“咔嚓”断了根，“她留了坛酒在地下室，说……说等你能背出她写的安全守则，就给你尝第一口。”他从裤袋里摸出张皱巴巴的纸，上面歪歪扭扭写着“第十条：爬高时要喊江安扶梯子，他要是敢偷懒就揪他耳朵”，字迹被水洇过，晕成了一片蓝。
林渡把纸按在胸口，听着外面的雨打在窗棂上，像陈怜月总爱敲他后背的节奏。他突然想起今早出门时，门把手上挂着的那双新纳的布鞋，鞋底绣着只歪歪扭扭的小鸭子——她总说他走路太急，鞋底磨得比谁都快。
“她留了双鞋在床底下，”林渡弯腰拉开床板，鞋面上的绒毛还带着阳光的暖味，“说下雨天穿这个不打滑。”他把鞋抱在怀里，像抱着团晒过的棉花，“你说她是不是傻，明明自己纳鞋底时扎了手，还嘴硬说被蚊子咬了。”
江安没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个铁皮盒，里面装着十几根磨秃的针，针眼都缠着点线。“这些都是她掉的，”他捏起根针，针尖还沾着点红，“那天她给你缝补工装，扎破了手，血滴在布上，非要绣成朵小红花盖住，说这样好看。”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打在玻璃上噼啪作响。林渡把那枝青梅插进青瓷瓶，又将未寄出的信一封封理好，放进陈怜月做的布包里。布包上绣着只憨态可掬的小熊，熊爪子歪歪扭扭，却看得人鼻子发酸——那是她第一次学刺绣，扎了满手的洞。
“她其实什么都留了记号，”林渡摸着布包上的小熊耳朵，声音轻得像雨丝，“就像这梅子花，明明落了又开，偏要等我发现。”
江安突然从衣柜顶上翻出个铁皮饼干盒，打开时飘出阵甜香，里面是些碎成渣的梅子糖。“她说你总嫌中药苦，”他捏起块糖渣塞进嘴里，酸得直皱眉，“藏了半年，说等你病好给你当药引。”
林渡拿起块糖渣，放进嘴里慢慢嚼着。酸意漫开时，他突然想起陈怜月总说的那句话：“梅子要先酸后甜才好，就像日子，苦过了才知道甜是啥滋味。”
此刻，衣柜里的蓝布衫轻轻晃了晃，像有人在背后拍了拍他的肩。林渡抬头时，看见阳光正从云缝里钻出来，落在青梅花瓣上，露珠闪着光，像谁的眼睛，亮得让人想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