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我巧妙拒绝，用“扎根基层”表达我的“抱负”！
丁凡抬起头，迎向王建国那双平静而深邃的目光。
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不是坐在清雅的茶室里，而是站在一个空旷的、聚光灯下的舞台中央。台下唯一的观众，就是王建国。他正在等待自己的表演，一个足以让他满意的表演。
接受？
这两个字像两块金砖，沉甸甸地压在丁凡的舌尖。只要他轻轻点头，一条通往权力中枢的康庄大道就会在脚下铺开。省纪委，那是多少纪检干部梦寐以求的地方。他将拥有更广阔的平台，接触到更高层级的案件，他这把“刀”，将有机会斩向真正的参天大树。
但同时，一个无形的、由人情和规则编织而成的鞘，也会随之套上。从此，刀锋所向，将不再由他自己决定。他的系统，他最大的底牌，将从一件“审判”的圣器，沦为某个人、某个派系争权夺利的工具。
那不是他想要的。
他的正义值，是在扳倒一个个腐败分子后，从系统的冰冷数字，转化成他内心滚烫的信念。他享受的，不是权力本身，而是将那些自以为能玩弄规则的人，按在规则的审判席上，让他们无处可逃的过程。
这份乐趣，这份信念，他不想失去。
丁凡的内心在电光火石间完成了千百次的推演，脸上那副被巨大惊喜砸晕的表情，却在这一刻，缓缓地、自然地，转化为一种更加复杂的、混杂着激动、感激、惶恐与挣扎的神情。
他终于开口了，声音因为“激动”而带着一丝轻微的沙哑，像一个跋涉许久终于看到绿洲的旅人。
“部长，我……”
他只说了三个字，便停住了，像是被喉咙里翻涌的情绪堵住了。他端起面前的茶杯，双手捧着，仿佛那不是一杯茶，而是一份滚烫的、他几乎承受不起的恩情。他低头看着杯中澄澈的茶汤，水汽氤氲，模糊了他的表情。
王建国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看着他，嘴角噙着一丝了然的微笑。他喜欢看年轻人面对巨大机遇时的这种真实反应。
过了足足十几秒，丁凡才像是平复了心情，他将茶杯轻轻放下，抬起头，眼眶竟微微有些泛红。
“部长，说句心里话，您和罗书记的这份看重，比我办过所有案子加起来，都让我觉得……觉得荣耀。我昨晚接到您的电话，一夜没睡。我就是一个基层的兵，做的都是些冲锋陷阵的粗活，能得到您和省里领导的认可，我……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先将感激和荣耀捧到了最高处，姿态放得低到了尘埃里。这番话，情真意切，任谁也挑不出毛病。
王建国微笑着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丁凡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眼神中的激动与惶恐，渐渐被一种清澈的、带着理想主义光芒的坚定所取代。
“但是部长，我也想了一夜。越想，心里就越不踏实，越想，就越害怕。”
“哦？”王建国眉毛轻轻一挑，镜片后的目光里闪过一丝兴趣，“害怕什么？”
“我怕辜负了您的期望，怕给您和罗书记的脸上抹黑！”丁凡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您说江州是个小厨房，我这把刀磨得差不多了。可我自己心里清楚，我这把刀，其实还卷着刃，刀身上还沾着泥。江州的案子，表面上看是结了，李明杰、孙大伟是倒了，可他们盘踞多年，留下的那些根，那些盘根错节的关系网，真的都清理干净了吗？”
他自问自答，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没有。远没有。我感觉自己就像个蹩脚的医生，只把病人皮肤上最显眼的毒疮给挖了，可血脉里的毒，还没清干净。如果我现在拍拍屁股走了，去了省里，看起来是高升了，可江州这台‘手术’，就等于做了一半。用不了多久，新的毒疮可能又会在原来的地方长出来，甚至长得更大、更隐蔽。到那个时候，我丁凡，就是江州的罪人。”
王建国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了。他没想到，丁凡会从这个角度来回答他的问题。这番话，听上去不是拒绝，而是一种比接受更高的责任感和担当。
丁凡没有给王建国太多思考的时间，他身体微微前倾，眼神里燃烧着一团火。
“部长，我有个不情之请，也是我的一个‘抱负’。”
“我想留在江州。”
“我想用一到两年的时间，把江州这块‘试验田’给种好，把这里的土彻底翻一遍，把里面的石头、烂根，全都给清出去！我不但要把毒疮挖了，我还要研究这毒疮是怎么长出来的，我要在这里，摸索出一套能让毒疮不再复发的方法。”
“这对我个人来说，是一次真正的淬炼。在省里，我能学到的是高度和格局。但在江州，我能学到的是深度和根基。我想把这个根基打牢，打扎实。等到有一天，我能拍着胸脯向您保证，江州，干净了，这里的政治生态，清朗了。到那个时候，我再带着这份‘江州经验’，带着这份经受过考验的答卷，去省里向您报到。那个时候的丁凡，才算是一把真正磨好了的、能为您和组织披荆斩棘的刀！”
一番话说完，茶室里寂静无声。
丁凡的胸膛因为情绪的激动而微微起伏，他目光灼灼地看着王建国，像一个向统帅立下军令状的年轻将领。
他没有说“不”，他只是在请求一个“延期执行”的命令。他没有拒绝王建国的招揽，他只是想用一份更完美的投名状，来回应这份招揽。
他把一个“选择题”，变成了一道“论述题”，并且给出了一个几乎无法被驳倒的、充满了理想主义和政治智慧的答案。
王建国端起茶杯，送到嘴边，却没有喝。他只是看着杯中沉浮的茶叶，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许久，他才缓缓放下茶杯，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他抬起头，重新看向丁凡，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温和与笑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丁凡从未见过的、锐利如鹰隼般的审视。
“小丁啊。”王建国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石头投入了平静的湖面，“你知不知道，你是第一个，敢对我说‘不’的年轻人？”
丁凡的心猛地一沉。
“不过……”王建国的话锋一转，脸上忽然绽开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那笑容里有欣赏，有玩味，更有几分看透一切的了然，“你的这个‘不’字，说得很有水平。”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背着手，看着庭院里那几丛青翠的竹子。
“扎根基层，夯实基础……很好。有这份心，很难得。”他悠悠说道，“现在的年轻人，都太急了，总想着一步登天，却忘了万丈高楼平地起的道理。”
他转过身，重新看向丁凡，目光里多了一丝真正的欣赏。
“好，我答应你。”
丁凡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
“我给你时间。”王建国缓缓走回案几旁，重新坐下，“我不仅给你时间，我还会给你支持。江州这块试验田，你想怎么种，就怎么种。需要省里帮你松土、施肥，你随时可以开口。”
丁凡连忙站起身，深深地鞠了一躬：“谢谢部长！我绝不辜负您的信任！”
“坐下。”王建国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先别急着谢我。我的条件，还没说完。”
丁凡的心，又一次悬了起来。
王建国端起茶壶，亲自给丁凡续上了茶，袅袅的白气再次升腾。
他看着丁凡，慢条斯理地说道：“江州的工作，你可以继续放手去做。但是，省里这边，罗书记的案子，你也要帮着出点力。”
丁凡一愣：“部长，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你人可以留在江州，但你的这把刀，有时候，也要借给省里用一用。”王建国放下茶壶，十指交叉，镜片后的目光变得异常锐利。
“我们最近，盯上了一个人。一条盘踞在省城多年的大鱼。但是这条鱼，很滑，也很警觉，我们的人几次尝试，都被他提前察觉了。我们需要一个生面孔，一个他绝对意想不到的人，从一个他绝对意想不到的角度，递一把刀子过去。”
王建国看着丁凡，一字一句地说道：“这个递刀子的人，我想让你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