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什么失控的力量。
苏九的意识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连思维都停滞了一瞬。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古籍中的记载含糊其辞，为什么连“夜影”组织都可能被蒙在鼓里。
因为有些真相，仅仅是“知道”本身，就足以让心志不坚的人瞬间崩溃。
眼前的记忆画面，不再聚焦于守护者之间的争执。龙脉意识仿佛一个尽职的导览，将“镜头”拉远，让苏九以一个近乎神明的视角，旁观那场决定星球命运的封印仪式。
那道深渊般的豁口，就是一道通往未知维度的伤疤。而那个从伤疤中若隐若现的轮廓，那个由无数纠缠的暗影、扭曲的几何、以及仿佛活着的触须构成的存在，正在缓慢地、却又不可阻挡地，试图从那道伤口中“挤”出来。
它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苏九的意识却能“听”到一种让灵魂都为之冻结的“噪音”——那是纯粹的熵，是宇宙走向热寂的终极规律，被赋予了意志和形态。它的存在本身，就是对秩序、生命、以及一切有形之物的否定。
“夜影”组织想要释放的，就是这么个玩意儿？
苏九心里冒出一股寒气，这已经不是引狼入室了，这他妈是想把宇宙奇点大爆炸请回家里来开派对。
主张封印的守护者领袖，不再言语。他身后的数万同胞，同时举起了手中的光矛。金色的能量不再是温暖的创生之力，而是化作了最锋利、最决绝的秩序之刃。
“为了守护。”
那领袖的意念，跨越了万古，清晰地回响在苏九的脑海中。
下一刻，战争爆发了。
但这不是一场对攻。这是一场……献祭。
为首的十二位守护者，飞向了深渊豁口的上空，他们的身体在瞬间燃烧，化作了十二颗璀璨到极致的金色太阳。这十二颗“太阳”彼此连接，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覆盖了整个天幕的立体符文阵列。金色的光网从天而降，如同神明之手，死死地按住了那个试图挣脱的恐怖存在。
那存在发出了无声的咆哮，深渊中涌出的混乱气息变得更加狂暴，不断冲击着光网。
紧接着，成千上万的守护者，如同飞蛾扑火，义无反顾地冲向了那十二颗金色太阳构成的阵眼。他们的身体融入光中，每一次融入，都让光网的威能更强一分，将那恐怖存在往深渊里压回一寸。
他们的脸上，没有恐惧，只有一种令人动容的平静与决然。
苏九“看”到，那些反对封印的守护者们，在这一刻停止了咆哮。他们呆呆地望着这一幕，眼中充满了痛苦与挣扎。他们不愿同胞被封印，但他们更无法眼睁睁看着整个世界被这恐怖的存在吞噬。
最终，那位反对派的领袖，发出了一声悲怆的长叹。他没有加入封印，而是带领着残余的部下，转身化作无数流光，决绝地冲向了无垠的星空深处，消失不见。
他们选择了流放。
苏九的心神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原来，这就是“夜影”组织所谓“被遗弃的先祖”。他们并非被流放，而是自我流放。他们无法认同这惨烈的封印，也无法背弃守护的初衷，最终只能带着无尽的悔恨与不甘，远走他乡。
而他们的后裔，“夜影”组织，却将这份复杂的历史，错误地解读成了单纯的“背叛”与“回归”。
记忆的画面在继续。
随着越来越多的守护者献祭自身，那道深渊豁口被金色的光网越压越小。而脚下的大地，这颗星球最本源的龙脉，也在这时发出了共鸣。
山川开始移动，河流改道，地壳板块以一种违背自然规律的方式，开始了剧烈的挤压。
苏九终于明白了。
这不是单纯的能量封印。这是一个以无数守护者的生命为“锁芯”，以整颗星球的大地龙脉为“锁体”的，究极的、庞大到无法想象的……天地大阵！
他们将那恐怖的存在，镇压在了这片大地的最深处。
而这座日后承载了亿万生灵的都市，其最核心的龙脉节点，恰好就位于这个天地大阵的……阵眼之上！
封印，完成了。
世界恢复了平静，天空万里无云，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苏九知道，一切都不同了。
龙脉的记忆视角，开始向下沉降，穿过了厚实的地层，来到了那被封印的黑暗之中。
他看到，那个恐怖的存在，被金色的秩序锁链和厚重的地脉之力死死捆绑，陷入了沉睡。
然而，封印并非完美无缺。
它太强大了，它的存在本身，就像一个高辐射的污染源。即便在沉睡中，它那混乱、邪恶、充满负面信息的“呼吸”，依旧会从封印最微小的缝隙中，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
这些渗透出来的气息，就是那最原始的、最纯粹的“心魔”能量。
它们向上蔓延，污染了地下的水脉，侵蚀了岩层的气场，与大地上千百年来因为战争、瘟疫、仇恨、死亡而产生的负面情绪、历史怨念，完美地结合在了一起。
它们如同养料，催生了龙脉意识的“阴暗面”。
它们如同催化剂，让那些原本只是零散存在的孤魂野鬼、地缚灵、怨气团，变得更加凶戾，更加难以化解。
苏九的意识，跟随着一丝丝泄露出来的黑气，回到了地表。
他“看”到，城市里某栋总是出事的写字楼，其地基深处，正对着一道极其微小的封印裂隙。常年累月的“气息”泄露，彻底改变了那里的风水格局，形成了一个天然的“阴煞汇聚之地”。任何建于其上的建筑，都注定会气运衰败，怪事频发。
他又“看”到，某条总是在深夜发生离奇车祸的山路，其下方，恰好是一条被污染了的地下水脉流经之处。那水脉携带的负面气息，会潜移默化地影响过路司机的精神状态，让他们在某个瞬间，产生幻觉，或者注意力涣散。
甚至，连世家豪门那些所谓的“祖坟风水”，那些关乎气运兴衰的龙穴宝地，其本质，也不过是距离封印裂隙较远，能更多地汲取龙脉正面能量而已。而那些所谓的“败家之地”，往往就建在了倒霉的泄露点附近。
真相，以一种冰冷而残酷的方式，呈现在苏九面前。
千百年来的玄学界，风水师、相师、法师们所做的一切，从本质上讲，都像是一群不知道总阀门在哪里的管道维修工。
他们在城市各处，忙碌地处理着各种“漏水”问题。有的人用符箓堵住一个漏点，有的人用阵法将水引到别处，有的人则干脆在漏水的地方修个水池，说这是“聚财风水”，然后心安理得地利用这些被污染的“水”来谋取利益。
但从来没有人知道，在这座城市的地下，埋着一颗随时可能爆炸的……核反应堆。
而他们处理的，仅仅是核反应堆泄露出来的，微不足道的辐射尘埃。
“所以搞了半天……”
苏九的意识体，在这片宏大的记忆时空中，忍不住发出了一声自嘲的叹息。
“我不是什么风水大相师，我就是个给上古监狱擦屁股的？”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那股一直引导着他的、宏大而光明的龙脉正面意识，似乎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吐槽给逗乐了，发出了一阵善意的、轻微的波动。
紧接着，一幅全新的、也是最后一幅画面，展现在苏九面前。
那是在封印完成之后，那位主张封印的守护者领袖，在离开这颗星球前，回望大地的最后一个眼神。
他的目光，穿透了云层，穿透了大地，落在了那被封印的阵眼之上。他的眼神里，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无尽的疲惫、沉重的责任，以及一丝……希望。
他仿佛在凝望着未来的某个时间点，凝望着某个可能会出现的、能够理解这一切的人。
龙脉意识将这位领袖最后留下的一道意念，直接传递给了苏九。
那道意念，不复杂，只有两个词。
“理解，以及，平衡。”
不是消灭，不是加固，而是理解与平衡。
苏九的心，在这一刻，猛地一颤。
他好像……抓住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