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的阳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在湿润的柏油路上洒下斑驳的光影。昨夜的雨水在低洼处积蓄成镜，倒映着九月澄澈如洗的蓝天。苏晚提前十分钟走进江南印象，选了靠窗的位置坐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菜单的边缘。
午餐的氛围比想象中轻松许多。陈叔叔的儿子陈叙是个温文尔雅的研二学长，在听说她正在参与AI法律相关的项目后，露出理解的笑容：我明白，现在学业和项目确实占据大量精力。其实我也是被家里催着来的，毕竟这个年纪，长辈总是比我们着急。
他熟练地为她斟茶，动作从容不迫：听说你在做教育公平相关的算法研究？这个方向很有意义。我导师最近也在关注教育资源分配的问题，如果你需要相关数据，我可以帮忙引荐。
两人就教育公平的话题聊得投机，这顿饭反倒像是志同道合的朋友聚餐。结束时，陈叙体贴地说：回去我会和家里说明我们更适合做学术伙伴，这样他们就不会再打扰你了。不过，他顿了顿，真诚地补充，如果你在研究过程中需要经管学院的资源，随时可以联系我。
苏晚感激地与他道别，看了眼时间，刚好能赶上下午在法学院举办的人工智能与法律前沿讲座。她快步穿过校园，却在报告厅门口的廊柱下意外地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陆辰野站在廊柱的阴影里，白衬衫的领口微微敞开，露出清晰的锁骨线条。他手中拿着两瓶矿泉水，其中一瓶是她偏爱的那个小众品牌。
讲座要开始了。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
你怎么会来听这个讲座？苏晚有些惊讶。这个讲座的主题更偏向法律伦理，与他的专业方向并不完全契合。
课题需要。他简短地回答，将那瓶水递给她，顺便。
报告厅里座无虚席，他们只能在最后一排找到两个相邻的座位。空调的冷气开得很足，与室外温暖的阳光形成鲜明对比。苏晚注意到他今天特意穿了熨烫平整的白衬衫，袖口一丝不苟地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这个细节让她心头微微一动。
主讲人是来自斯坦福的华裔教授，正在讲解AI决策透明度的法律要求。当屏幕上出现一个关于算法歧视的案例时，陆辰野忽然倾身过来。
这个案例，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很像你上周在注释里提出的观点。
苏晚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子，鼻尖掠过他身上清冽的雪松香气。她这才发现，他的笔记本上密密麻麻记录着讲座要点，在几个关键处还标注着她曾经提到的法律条文。
中场休息的灯光亮起，苏晚正要和他讨论刚才的案例，却看见宋薇从前排款款走来。她今天穿着剪裁得体的连衣裙，妆容精致得恰到好处。
辰野，没想到你会对这类讲座感兴趣。宋薇笑着打招呼，很自然地在陆辰野另一侧的空位坐下，我正好有几个关于算法合规的技术问题想请教你。父亲说下个月有个重要的项目评审，需要提前准备。
阳光从报告厅高处的窗户斜射进来，在台阶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仿佛突然弥漫开无形的张力。
陆辰野的回应很简短：项目问题可以在实验室讨论。他的目光仍停留在苏晚身上，刚才那个案例，如果是你来设计合规框架，会从哪些方面入手？
宋薇这才像是刚注意到苏晚的存在：苏学妹也来了？这种跨学科的讲座确实该多听听，毕竟...她微微一笑，语气温和却带着若有似无的锋芒，能跟上辰野思路的人不多。
苏晚平静地迎上她的目光：宋学姐说得对，跨学科交流确实很重要。就像刚才教授提到的算法透明度问题，既需要技术实现，也需要法律框架的支撑。比如《个人信息保护法》第二十四条规定的算法解释权，就需要从技术层面设计可解释的AI系统。
陆辰野点头，指尖在笔记本上轻轻敲击：你的注释里提到过类似的观点。如果把这个要求转化为技术参数...
宋薇的笑容淡了些。这时讲座继续的铃声响起，她只好优雅起身：辰野，结束后我们再详细讨论项目的事。
下半场讲座，陆辰野的手机屏幕不时亮起。苏晚瞥见发信人都是宋薇，但他一条都没有回复，反而在笔记本上写下一行公式，推到苏晚面前。
「p(A|b) = p(b|A)*p(A)\/p(b)」
苏晚怔了怔，随即会意——这是贝叶斯公式，他在用这种方式表达条件概率的思考。她在旁边写下：「但法律追求的是因果性，而非相关性」，然后画了个箭头指向讲座ppt上算法歧视的归责原则。
他的唇角几不可察地扬起，在公式后面补充：「所以需要法律来定义因果链」。
这种无声的交流让苏晚感到一种奇妙的默契，仿佛他们之间建立了一条专属的通信信道，外人无法破译。
讲座结束时已是傍晚，夕阳给报告厅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色。人群向外涌动，宋薇果然等在门口。
陆辰野却转向苏晚：一起去食堂？你上周说的那个数据标注问题，我想到一个解决方案。
宋薇的表情凝固了一瞬，随即得体地微笑：那我不打扰你们讨论项目了。不过辰野，父亲特别交代，那个项目评审...
下周实验室见。陆辰野打断她，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
走在被夕阳笼罩的校园小路上，梧桐叶在微风中沙沙作响。陆辰野忽然开口：宋薇只是项目顾问。他顿了顿，补充道，她父亲是学院的特聘教授，有些场合需要顾及。
我知道。苏晚轻声回应。这个解释来得突然，却巧妙化解了她心中最后一丝疑虑。
食堂里弥漫着晚餐的香气，他们选了靠窗的角落。陆辰野认真讲解着数据标注的解决方案，苏晚却有些走神。
她注意到他说话时会不自觉地转笔，思考时眉头会微微蹙起，讲解到关键处指尖会在桌面上轻敲节奏。这些细微的习惯比她想象中更令人心动。当他提到要用联邦学习解决数据孤岛问题时，眼神中闪烁的光芒，让她想起夜空中最亮的星辰。
所以，他总结道，这个方案既能保护隐私，又能实现数据共享。这时他才发现她的走神，声音戛然而止。
抱歉，苏晚脸颊微热，你刚才说的联邦学习...
明天实验室再详细演示。他出乎意料地没有追究，反而将餐盘里她喜欢的糖醋排骨夹到她碗里，先吃饭。
夜幕悄然降临，食堂的灯光次第亮起。窗外，最后一抹晚霞正在天边褪去，换上深蓝色的夜幕。
分别时，陆辰野从背包里取出一个牛皮纸封面的笔记本：这是讲座的补充资料，对你写项目报告应该有用。
回到宿舍，苏晚打开笔记本，意外地发现里面夹着一枚手工压制的银杏叶书签——正是昨天他给她的那枚，但背面多了一行刚写上去的字：
明天小组会议，期待你的新方案。
字迹工整有力，每一个笔画都带着他特有的克制与认真。苏晚将书签小心地夹进项目文件夹，指尖在那些字迹上轻轻抚过。窗外繁星点点，明天应该又是个好天气。
只是，她还没想好该如何面对这份悄然滋生的情愫。就像早春的第一缕风，明明轻柔得几乎无法察觉，却已经让整片湖面泛起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