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轩一脚踏进光门，脚下触感像是踩在湿泥上，又有点像踩进了刚煮熟的年糕堆里。他低头一看，鞋底正往下陷，地面软得不像地。
“别愣着！”他回头吼了一声，“都进来！别让门关了！”
李昊紧跟着跳进来，落地时一个趔趄，差点跪下去。白虎骂骂咧咧地滚进来，尾巴扫了一圈才发现头顶全是雾，连个影子都看不见。玄武最后进来，水流刚一落地就“滋”地一声蒸发了一半。
“这地方……不对劲。”白虎甩了甩耳朵上的水珠，“我刚才是不是看见前面有棵树？再眨眼就没了。”
“不是树，是石头柱子。”李昊揉了揉眼，“我还看见上面刻字来着。”
“你俩都闭嘴。”墨轩把玉佩从腰带上解下来，举到眼前。玉佩原本温润发亮，现在却灰扑扑的，像被谁拿脏抹布擦过一遍。
他晃了晃，没反应。
再拍了两下，裂痕里闪了一下，又灭了。
“完蛋，这玩意儿也迷路了。”墨轩把它塞回腰间，“咱们先靠拢，别走散。这片雾邪门得很。”
四人背靠背站成一圈，视野最多能看清三步远。雾气不冷不热，但吸进去之后喉咙有点发痒，像有人往鼻孔里塞了把陈年旧纸。
“刚才门里那个人影呢？”李昊压低声音问。
“没看清。”墨轩盯着前方，“等我们进来，他就不见了。要么躲了，要么根本不是人。”
“要不……是幻觉？”白虎挠了挠脖子，“我上次中蛊也是先看见黑影，然后开始觉得自己是只蝴蝶。”
“那你现在还想变吗？”墨轩翻了个白眼。
“想倒是不想，但我刚刚好像闻到了烤鸡香味。”白虎抽了抽鼻子，“就在那边。”
话音未落，脚下的地突然塌了一块。
玄武反应最快，水流瞬间铺开，托住三人。李昊的左脚已经陷下去半截，小腿以下全没了影，只听见底下传来空荡荡的回响，深不见底。
“别动。”玄武低声道，水流缓缓后撤，把人拉回来。
“这地会吃人？”李昊脸色发白。
“不是吃人。”墨轩蹲下，用破剑戳了戳边缘，“是它自己在变。前一秒实的，后一秒虚的。咱们得找规律。”
他抬头看天，别说星星，连天空都没有。雾封得死死的，上下左右一个样。
白虎试着往上跳，结果撞到一层看不见的屏障，脑袋“咚”地弹回来。
“哎哟！谁家天花板装这么低！”
“别乱试。”墨轩拉他下来，“这地方不吃亏就不错了，你还想碰瓷？”
他们慢慢往前挪，每一步都试探着踩。走了不到二十步，前方忽然出现一片石林，一根根立着，像是某种古老阵法的残迹。
“等等。”李昊突然停住，“我刚才走过这里。”
“不可能。”白虎说，“咱一路直走，哪来的石林？”
“就是这里。”李昊指着地上一块带裂纹的石头，“这缝是我踩出来的。”
墨轩蹲下摸了摸，那道裂口确实新鲜，像是刚被踩裂的。可问题是——他们刚才走的明明是泥地。
“这地会复原。”墨轩站起身，“还会复制。咱们可能已经绕回来了。”
“那怎么办？”李昊急了，“总不能一直打转？”
“安静。”墨轩闭眼听了听。
风有，但乱。时大时小，方向不定。可每隔七次呼吸，就会停那么一下，短得几乎察觉不到。
他睁开眼：“我知道怎么走了。”
“你说咋走就咋走。”白虎摊手，“反正我也分不清东南西北。”
墨轩掏出破剑，在地上划了个圈。“咱们绑在一起。一人出事，全队停下。听我口令行动。”
他把自己的腰带解下来，一头系在剑柄上，另一头递给李昊。三人依次连接，玄武用水流缠住最后一个人的脚踝。
“跟紧。”墨轩带头迈步，“一步一停，踩稳再走。”
刚走五步，空气里飘来一股甜腻味，像是腐烂的果子混着蜂蜜。
“别吸！”墨轩猛地捂住口鼻，“有毒！”
话音刚落，雾里闪出几双眼睛。
六只，红得发紫。
一只形似狐狸的怪兽从雾中探出身子，嘴里吐着淡紫色烟雾，一缕缕往人脸上飘。
“是幻妖！”玄武低喝，“专攻神识！”
墨轩抬剑就是一道雷光劈过去，剑尖炸开一团电火花，把烟雾震散。那妖兽嘶叫一声，缩回雾里。
“快走！”墨轩拉着队伍加速。
可越往前，妖兽数量越多。有的趴在头顶的雾里，有的从地下钻出来，全都盯着他们，口水滴在地上发出“嗤嗤”声。
李昊突然停下。
“怎么了？”墨轩回头。
“你……你先走。”李昊眼神发直，“我后面还有事要办。”
“放屁！”墨轩一把拽住他，“你被迷了！清醒点！”
白虎也反应过来，抬腿就是一脚踹在他膝盖弯，把他踢跪在地上。
“疼不疼？”白虎揪着他领子，“疼就说明不是梦！”
李昊喘了几口气，总算回过神：“我……我刚才看见我爹了。他说只要我回去，就能恢复身份。”
“你爹早死了。”墨轩冷冷道，“而且你爹要是真在乎你，十六年前就不会把你扔山沟里。”
李昊咬牙，点了点头。
“记住，”墨轩盯着他，“你现在是谁？”
“我是……跟着墨轩闯洪荒的李昊。”
“对了。”墨轩松开手，“下次再看见爹妈兄弟，直接拿剑捅他脑门。假的。”
队伍继续前进，速度更慢了。每一次落脚都要确认地面是否结实，每一口呼吸都要忍住那股甜味。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一块硬岩台，面积约莫十步见方，边缘整齐，像是人工凿出来的。
“先上去。”墨轩带头踏上岩石，地面立刻稳定下来。
四人聚在台上，解开腰带连接，各自调息。
“玉佩还是没反应。”李昊低声说。
“不怪它。”墨轩靠着岩壁坐下，“这地方根本不讲道理。星图倒了，地脉断了，连时间都可能是歪的。”
“那奇人说的‘静者得径’是什么意思？”白虎抓耳挠腮，“难道让我们在这干坐到天荒地老？”
“不是干坐。”墨轩望着浓雾，“是等它露出破绽。”
他闭上眼，开始数呼吸。
一次，两次……
第七次时，风停了。
他猛地睁眼：“看到了吗？每次七息，风会断一下。这是唯一不变的节奏。”
“所以呢？”白虎问。
“所以咱们按这个节奏走。”墨轩站起身，“它乱，我们不乱。它变，我们不变。它玩花招，我们就当观众。”
他正要下令出发，脚下的岩台突然震动。
不是塌陷，而是……在移动。
整块石头缓缓升起，离地三尺，像被什么东西托着往雾深处滑去。
“谁动的？”白虎跳起来。
“没人动。”玄武凝视前方，“是它自己在走。”
岩台无声前行，四周的雾开始翻涌，隐约显出宫殿轮廓，又迅速消散。有时像城池，有时像坟场，变幻不定。
“这地方……活的。”李昊喃喃道。
墨轩握紧破剑，盯着前方越来越浓的雾。
他知道，这不是出口。
这是更深的入口。
岩台滑行了约莫一炷香时间，终于停下。
前方雾气微微分开，露出一道石阶，一级级向下延伸，看不到底。
石阶两侧，立着两排石灯，灯芯幽蓝，忽明忽暗。
墨轩走上前，伸手探了探。
灯焰不动。
他低头看向第一级台阶，上面刻着一行小字：
**心若浮尘，步步皆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