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扉在身后悄然合拢,展现在克莉丝眼前的,依旧是那条令人窒息的狭窄甬道。
冰冷的石壁挤压着视线,她几乎怀疑这整座遗迹不过是某个恶趣味神灵随手捏造的巨型迷宫。
无穷无尽的通道连接着千篇一律的房间,而所谓的宝藏,大概就藏在最深处那个同样乏味的中心石室里。
一路无惊无险地穿过甬道,视野豁然开朗。
浓郁的绿意扑面而来,清新的草木气息中混杂着泥土的微腥。
“主题房间?”
克莉丝低声自语,面具后的唇角勾起一丝嘲弄。
“接下来是不是还得配上几个念台词的木偶守卫?这遗迹的设计师,品味倒是......别致。”
调侃归调侃,紧绷的神经却丝毫未松,越是平静的表象下,潜藏的危险往往越是致命。
这片人工树林安静得诡异,连虫鸣鸟叫都吝啬给予,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单调地重复着,反而像某种不祥的预兆。
事出反常必有妖,克莉丝握紧了手中的法杖,冰凉的杖身传来一丝镇定。
她放慢脚步,锐利的目光扫过每一片摇曳的叶影,每一根虬结的根须,不放过任何一丝异动的痕迹。
就这样,在令人窒息的静谧中,她走到了树林的尽头。
脚下是深不见底的虚空,断崖突兀地斩断了前路。
崖边杂草丛生,在微风中无力地起伏。
克莉丝闭上眼,深吸一口气。风带着林间的凉意掠过她的长袍,拂过她未被面具遮盖的下颌。
风中似乎还夹杂着别的......一丝铁锈般的腥气?
不,更准确地说,是冰冷的、毫无掩饰的......杀意!
“咻咻咻——!”
破空声尖啸而至,身体的本能先于思考,克莉丝猛地拧身侧滑,几支闪着寒光的箭矢擦着她的黑袍钉入身后的地面,箭尾兀自震颤。
怒火瞬间点燃,她毫不犹豫地抬手,法杖顶端红光爆闪,几枚炽热的火球呼啸着砸向箭矢飞来的方向。
“没完没了是吧?除了躲在暗处放冷箭,你们这帮杂碎还会点别的吗?有种给我滚出......”
咒骂戛然而止,身后传来一阵急促而诡异的“呲呲”声,像是毒蛇在吐信。
她猛地回头,只见那些插在地上的箭簇,正疯狂地闪烁着刺目的红光!
“***!”
脏话只来得及挤出三个音节,一股毁灭性的热浪便排山倒海般轰然炸开。
视野瞬间被灼目的白光和翻滚的烟尘吞噬。
恐怖的冲击力狠狠撞在她背上,仿佛被无形的巨锤砸中,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身体彻底失去了控制,如同断线的木偶,被狂暴的气浪无情地抛向悬崖之外。
失重感猛地攫住了她,耳边是呼啸而过的、足以撕裂耳膜的风声。
她徒劳地睁大眼,看着那片夺命的悬崖边缘在视野中飞速缩小、模糊。
剧痛席卷全身,连抬一根手指都成了奢望,克莉丝认命地闭上眼,任由冰冷的狂风灌满衣袍。
“听天由命吧......”
意识沉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念,带着强烈的不甘。
“我还没活够呢......”
————
当克莉丝脚下那团不祥的白光骤然爆发时,莉娅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她像离弦之箭般扑上前,纤细的手指徒劳地抓向那片翻飞的黑袍衣角——
太迟了。
光芒膨胀的速度超越了时间的流逝,仅仅万分之一瞬,便彻底吞噬了她的视野。
紧随而来的并非视觉的冲击,而是颅内炸开的、足以碾碎灵魂的剧痛,仿佛有千万根烧红的钢针同时贯穿了她的头颅。
她咬紧牙关,调动起全身每一分意志去对抗那非人的折磨,额角青筋暴起,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然而,黑暗如同潮水般无情涌上,最终淹没了她最后一丝清明。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如同沉船般艰难地浮出黑暗的海面。
莉娅猛地睁开眼,剧痛的余韵还在颅骨内隐隐震荡。
“主人......”
干涩的喉咙挤出破碎的音节,她撑着冰凉的地面坐起身,目光急切地扫过四周。
只有冰冷、死寂的石壁,空无一人。
一种尖锐的、从未有过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她。
习惯了那个带着白色面具的身影就在身旁,习惯了那沉稳的呼吸和偶尔流露的无奈眼神,此刻的孤寂感像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心头,勒得她几乎窒息。
但这脆弱只持续了一瞬。
莉娅用力甩了甩头,将那份不合时宜的软弱狠狠压下。
现在不是沉溺于失落的时候,找到主人,立刻,马上!
这是唯一的命令,刻在她灵魂深处的本能。
至于那个薇拉伯爵?承诺?保护?
莉娅的嘴角扯出一个冰冷而讥诮的弧度,抱歉,她没兴趣。
这世上值得她用生命去守护的,从来就只有克莉丝一人。
其他人的死活,与她何干?尤其是那个薇拉!
光是回想起那女人黏在主人身上的、带着探究与某种令人作呕兴趣的眼神,一股暴戾的杀意就在莉娅胸腔里疯狂翻涌。
她竟敢......竟敢让主人摘下面具?
在那之前,能窥见主人真容的,明明只有她莉娅!
这份独一无二的权利,不容任何人染指!
“最好别落单让我碰上......”
莉娅低声自语,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眸底翻涌着近乎实质化的黑暗。
“否则......”
强行压下心中翻腾的醋意与杀念,莉娅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审视所处环境。
四面石壁古老而斑驳,刻满了难以辨识的扭曲文字和褪色的壁画,描绘着奇异的生物和模糊的场景,无声诉说着遗迹尘封的秘密。
正前方,三条幽深的通道如同巨兽张开的咽喉,在昏暗的光线下几乎难以分辨彼此。
“主人......会选哪一条?”
莉娅的目光在三道入口间逡巡,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匕首柄。
片刻后,她的脚步坚定地踏向了中间那条通道。
“一定是这里。”
她确信,仿佛能感应到主人残留的气息。
踏入通道,身后微弱的光源迅速被黑暗吞噬。
绝对的黑暗笼罩下来,但对莉娅而言,这并非阻碍,而是她最熟悉的领域,一层天然的、令人心安的保护色。
她像一道融入夜色的幽影,无声而迅捷地向前移动,足尖点地,不发出丝毫声响。
通道似乎没有尽头,只有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终于透出一点微弱的光亮,还有刻意压低的交谈声,如同老鼠在洞穴里的悉索。
“大哥,这鬼地方到底啥来头?翻半天了,净是些破瓦烂罐,碎得连个囫囵样儿都没有,能值几个铜板?”
一个尖细的嗓音抱怨着,伴随着器物被随手丢弃的碎裂声。
“蠢货!”
另一个粗哑的声音恨铁不成钢地低吼,紧接着是拳头砸在皮肉上的闷响。
“让你平时多啃两页书跟要你命似的!这他妈是文物!懂吗?古董!越破越旧越值钱!给我仔细找!”
挨了揍的声音唯唯诺诺地应着,翻找声再次响起。
片刻,那尖细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发现宝藏的惊喜:
“老大!快看!这儿有瓶药水!看着就不一般!老......老大?老大?!”
声音骤然变调,充满了惊骇。
莉娅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通道口,借着昏暗的光,清晰地看到矮个子男人僵硬地转过身。
脚下,他那“老大”仰面倒在血泊中,脖子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歪着,眼睛瞪得滚圆,已然气绝。
“谁?给老子滚出......”
矮个子男人惊惶地抽出腰间的短刀,色厉内荏地挥舞着,试图驱散恐惧。
话未说完,冰冷的触感已紧贴上他颈侧的动脉。
一把匕首,像毒蛇般无声无息地吻上了他的要害。
“说。”
一个少女清冷得如同冰珠落地的声音在他脑后响起,不带丝毫情绪,却蕴含着令人骨髓冻结的寒意。
“从你醒来开始,看到、听到、经历的一切,漏掉一个字,他就是你的榜样。”
刀锋微微下压,一丝温热的液体顺着皮肤滑下。
男人筛糠般抖了起来,牙齿咯咯作响,语无伦次地将自己如何醒来、如何摸索、遇到哪些人、听到哪些传闻......一股脑倒了出来,生怕慢了一秒。
“我......我都说了......饶......”
求饶的话刚开了个头,锋刃便毫无征兆地抹过,男人喉间发出嗬嗬的漏气声,身体软软瘫倒。
莉娅面无表情地抽回匕首,掏出一方雪白的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刃上温热的猩红。
男人提供的情报在她脑中迅速整合,随机传送,分散各处。
很好,这意味着主人可能就在附近某个角落。
她熟练地搜刮了两人身上所有可能值钱的零碎,包括那瓶引起祸端的药水。
推开沉重的石门,莉娅的身影再次没入前方更深的黑暗,她必须更快一点。
接下来的路途,印证了遗迹的混乱与残酷。
贪婪觊觎她身上财物或者她的宵小之徒不断出现。
冰冷的刀锋成了最简洁的回应。
每一次挥匕,每一次血花溅起,都让莉娅体内那股被长久压抑的、属于暗杀者的冰冷暴戾释放一分。
在主人身边,她需要扮演那个温顺忠诚的小跟班,收敛爪牙。
而此刻,孑然一身,面对这些主动送上门的恶意,她再无顾忌。
解决他们,就像清理碍路的垃圾。
“你有没有见过......”
通道尽头,又一个试图偷袭的男人被莉娅反制在地,匕首抵住咽喉。
她重复着不知第几遍的问询,声音因压抑的焦躁而微微发颤。
“一个戴着白色面具,穿着黑袍,拿着法杖的人?”
“没......没有!真没有!”
男人涕泪横流,裤裆湿了一片。
寒光一闪,莉娅甩掉刃上的血珠,看也不看地上的尸体,继续前行。
询问的人越多,得到的否定答案越多,心底那股难以遏制的暴虐火焰就燃烧得越旺。
主人到底在哪?
当她终于走出压抑的通道,重新置身于一片人工树林时,一种奇异的、近乎直觉的悸动忽然攫住了她。
仿佛有无形的丝线穿透了空间,轻轻扯动着她的心脏。
主人......就在附近!
就在这个念头升起的刹那——
“轰隆——!!!”
一声沉闷而巨大的爆炸轰鸣,猛地从树林深处传来,震得地面都微微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