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张兴学醒来了。他还是如往常一样,眯着眼,懒洋洋地起身,但这一次,身体深处传来的陌生酸痛让他动作一滞。
门缝里透进来的光又白又亮,毫不客气地宣告着时辰已晚。
张兴学大大地打了个哈欠,伸懒腰的动作做到一半就卡住了——一股清晰的酸软无力感,尤其从后腰蔓延开来,让他忍不住哼出声。
他猛地一个激灵,睡意瞬间驱散,记忆如潮水般涌来——“自己娶了媳妇了。”
这个念头像道闪电劈中了他,让他浑身一颤。他又惊又疑地在心里确认了一遍:“是了,是真有了媳妇了。” 这想法让他脑袋嗡嗡作响,心口也跟着擂鼓。
“没错,就是昨天!她很漂亮,五官精致得像是画里的,身子骨却丰腴结实……”
张兴学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尚且单薄的少年身躯,在心里笨拙地比划了一下,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掠过心头——她确实比自己壮实些。
他又想起来,昨晚她说她十八,那么自己十六——她比自己大两岁喽!
这么一想,那点微妙的窘迫立刻被一种“理当如此”的释然取代,甚至生出了几分隐秘的骄傲。
张兴学回味着昨晚那翻天覆地、此生难忘的一夜——她是那么温柔包容,可那身力气……怕是真跟自己不相上下。
这么一想,他顿时面红耳热,气血翻涌,忽觉鼻头一痒,伸手一摸竟见了红,身子也跟着打了个哆嗦。
这时腰胯处传来一阵鲜明无比的酸疼,疼得他倒抽一口凉气,“嘶——”。
张兴学心里猛地一沉:坏了,明天就要赶远路回成都了,这身子骨还怎么跋山涉水? 但这焦虑只持续了一瞬。
他转念一想,立刻又为自己找到了绝佳的理由:掐指一算,回来时背着两石精粮,自然是重担在身,步履维艰;
回去时轻装简行,一身轻松,还能多歇两天,这有什么可愁的?
这么一盘算,他心里那块石头立刻落了地,整个人都轻快得意起来,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潇洒上路的样子。
张兴学推开后门,老旧的木门轴发出拖长的“吱嘎——”一声。他站在那儿仰着头,痛痛快快撒了泡尿。低头一看,尿色又浓又黄,一股明显的骚味直冲鼻子。
这时腰胯处十分应景地又是一阵清晰的酸疼,提醒着他昨夜的放纵,让他不由得一通胡思乱想——昨天……婚宴过后,岳父岳母好像待到很晚才走。
他出门相送时,昏头昏脑地才发现,媳妇她哥和嫂子早就不见了踪影!一问才知,人家礼数一到,宴席结束就走了!
张兴学迷迷糊糊地送了半路。岳父岳母将他那魂不守舍、眼角余光总往家里瞟的模样尽收眼底,一个劲儿掩嘴笑,笑得他耳根发烫,手脚都不知该往哪儿放。
岳母还故意用胳膊肘碰了碰岳父,递过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那活脱脱就是在说:“瞧瞧,跟你当年一个怂样!” 臊得岳父那张惯经风霜的黝黑老脸都透出了红晕。
老两口见他这般模样,说什么也不让他再送了,张兴学这才如梦初醒,惊觉自己失礼,慌忙坚持要送到底。
可岳父岳母态度更坚决,连连推拒,话里都带着笑音:“行了行了,心早飞回去了!咱两家住得近,往后常来常往,不差这一时半刻。只要你真心实意待我们闺女好,比什么都强!”
张兴学没法,只得恭恭敬敬站定,行了个大礼作别。岳父岳母看他的目光里,是毫不掩饰的调侃和了然的笑意……张兴学望着他们的身影踏着最后一丝晚霞的余晖,慢慢融进了渐浓的夜色里!
他一刻也等不了,几乎是一溜小跑冲回家,心急火燎地钻进里屋找媳妇。
刚打照面就一把将人搂进怀里……后来……莫说姐姐姐夫几时离开的,就连其他亲朋好友、街坊邻居也都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此刻站在晨光里回想起来,张兴学脸上依旧烧得厉害,心里一半是甜,一半是臊。
这才惊觉昨日实在失态至极,更丢人的是夜里那副急不可耐的毛躁相——手忙脚乱,不得章法,反倒把媳妇逗得双颊绯红,笑软在他怀里,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记得自己不小心碰着她的腰眼,又蹭到胳肢窝,惹得她一边躲闪一边笑求饶,那张俏脸红艳得如同熟透的果子,眼角都沁出了泪花…… 想到昨夜种种荒唐与甜蜜,张兴学恨不得当场刨个坑把自己埋了。
撒完尿回来时,他下意识地踮起脚尖,缩着脖子往外挪,活像只偷了腥又怕挨打的猫,生怕弄出半点动静惊动了旁人。
张兴学蹑手蹑脚地刚摸到厨房门边,刚做贼似的探出半个脑袋,就被抓了个正着——媳妇和娘仿佛早就料到他这般德行,两双眼睛齐刷刷地看了过来,眼里都带着笑。
媳妇瞧见他这副鬼鬼祟祟、欲盖弥彰的模样,先是一愣,随即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弯,赶忙低下头,肩膀微微耸动,差点就要笑出声来。
娘的声音随即响起,带着显而易见的调侃:“哟,醒了?昨晚累坏了吧?来,快过来吃点儿,昨儿个剩下的肉粥,一直给你温在灶上呢!”
说着,娘起身,从厚厚的棉布套子里抱出瓦罐,舀出一大碗稠厚的粥。 粥在微寒的清晨空气里冒着滚滚热气,白雾袅袅上升,带着肉香和米香。
媳妇下意识就要起身帮忙,娘却轻轻侧身一让,避开了:“不用你,你好好坐着歇歇。你昨晚……怕是也没轻折腾。”
这话如同一点火星,腾地点燃了媳妇的脸颊,瞬间红透了耳根脖颈。
她羞得不敢抬头,飞快地、含羞带怯地瞥了张兴学一眼,随即深深低下头,嘴唇无声地嗫嚅了几下,终究没好意思说出话来,只听见极轻微的一声嘟囔。
张兴学听着娘这直白又体贴的话,脸上也臊得慌,热意一阵阵上涌。
他强装作没听懂那言外之意,闷头应了一声,自顾自去打水洗漱,试图用凉水给脸颊降温。
媳妇见状又要过来帮忙舀水,张兴学抬头看了她一眼,触到她那双含着水光的羞怯眸子,心里一软,笑道:
“真不用,这些我自己来就成。咱们家真没这么多规矩,你怎么自在怎么来,千万别拘着!”
这时娘已经把粥碗稳稳摆在桌上,回头瞅了眼神情窘迫的儿子,又瞧了瞧羞成一只鹌鹑的媳妇,眼里笑意更深:
“对,小五说得在理。咱们家不兴那些虚礼,怎么舒坦怎么过,你放轻松些就成!”
话虽这么说得轻松,张兴学却瞧见媳妇两只手绞着衣角,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就那么微微僵着,小巧的嘴唇嗫嚅着想说什么,却又像是被什么堵着,终究没出声。
张兴学怕她心里不踏实,便走上前,手掌轻轻按在她略显紧绷的肩膀上,让她坐下,自己则凑近她耳边,压低声音问:“怎么了?想啥呢?是不是哪儿不自在?”
她支支吾吾,眼神飘忽,声音细若蚊蚋:“没、没啥……”那模样分明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顾虑。
张兴学又凑近了些,几乎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清香,他声音放得更柔,气息拂过她耳畔:“没事,这儿就咱自家人,想说什么就说。天塌不下来!”
不知怎的,张兴学忽然想起皇帝巡学时说过的话。
那是有个愣头青学子,鼓足勇气当众问的:“成了家,该如何与媳妇相处?”
没想到皇帝竟哈哈大笑,而后坦然答道:“媳妇是自己的,关起门来,自然自己疼就够了!感情本就是两个人自己的事,如鱼饮水,冷暖自知,用不着遮遮掩掩!好与坏,酸与甜,都是小两口自己品味的滋味!”
张兴学觉得这话简直是说到了心坎里,无比在理。许是得了他的鼓励,又或是想起了什么,媳妇偷偷飞快地瞄了一眼娘刚才离开的方向,细声细气,几乎是气音地说道:
“我……我是怕……怕一会儿有外人来瞧见了,说我懒,不懂规矩,不会伺候公婆丈夫……”
张兴学听罢,心里又是怜惜又是好笑,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刮了下她挺翘的鼻尖。
这亲昵的举动惊得她猛地一缩脖子,眼睛都睁圆了,差点低叫出来。
“傻话!”他语气笃定地宽慰道,“自家门里头的事,轮得着外人说三道四?他们那是闲的!”
他顿了顿,声音更沉稳了些,“再说,往后的日子长着呢,咱爹咱娘年纪大了,还得多靠你细心照料呢……”
说到这里,张兴学突然心里莫名一酸,下意识地转头看了一眼娘空荡荡的座位,忽然想到爹此刻并不在家。
媳妇顺着他的视线也看了一眼,似乎明白了什么,没再说话,只是抬起眼看着他,重重地、无比认真地点了点头!
娘摆好粥之后,瞧了他们这小两口一眼,一个面红耳赤,一个强装镇定,她微微摇了摇头,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向上翘起,悄没声地就转身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她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我出去一趟,你们俩就在家里好好待着看家,别乱跑,等我回来!”
张兴学跟媳妇如同得了特赦令,连忙齐声应道:“知道了!”
等听到娘的脚步声远去了,两人几乎是同时,长长地、默契地松了一口气!
张兴学坐下埋头吃粥,媳妇把凳子搬过来,紧挨着他坐下,手肘支在桌上,托着腮,一眼不眨地看他狼吞虎咽的样子,看得出了神,那双眼睛里像是落进了星星,仿佛在瞧什么天下独一份的稀世珍宝!
等张兴学风卷残云般吃完,媳妇立刻起身端碗,他习惯性地想自己来,却被媳妇扭头轻轻瞪了一眼,那眼神娇憨有力,他顿时就歇了心思,只得悻悻然坐着,手都不知道该放哪儿,浑身不得劲。
他还没习惯被人这样细致地服侍,虽说娘常年也是这样伺候他和爹的,可轮到自个儿媳妇这样,他就是觉得别扭,又夹杂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甜。
忽然间,他想起爹这么多年了,每逢娘抢着帮他做事时,爹脸上也总会掠过类似的不自在。
这么多年,张兴学始终不太明白,爹那点不自在底下藏的是什么。
如今看着媳妇忙碌的纤细背影,他忽然像是被点醒了,模模糊糊地懂了。
记得爹曾一手摸着硬胡子,一手摸着脚脖子,慢悠悠跟他说过:“咱们小家小户,没那么多穷讲究。一家人相亲相爱、和和睦睦比什么都强。自己能伸手做的事,就自己做,何必非得折腾身边最亲的人……”
张兴学此刻觉得,这大概是爹这辈子说过最诚恳、也最有分量的一句话了,最后爹还嘟囔了一句:“家里的人,那都是宝,得互相帮衬着,老婆孩子,就得自己疼!”
虽然目前自己还没孩子,但张兴学看着媳妇窈窕的背影,尤其是那丰润的腰臀曲线,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极其踏实的确信——孩子,很快就会有的。
他对这一点深信不疑,也对“疼媳妇孩子”这个理儿有了更深一层的认同。 难怪爹娘这么多年了,从来没真正红过脸。
有时候娘发脾气,爹总是闷着头不吱声,只要爹保持沉默,娘那点火气就像拳头打在棉花上,渐渐也就熄了—— 吵闹变成了絮絮叨叨的数落,数落又变成了长长的叹息,最后总归于一句:“好了好了,跟你这闷葫芦也吵不起来!没事了!”
媳妇洗好了碗,沥干手,一回头,发现张兴学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眼神直勾勾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的脸不由得又飞起两朵红云。 她擦干了手,走到他身边坐下,还故意用身子挤了挤他:“干啥呢?直眉瞪眼的,想什么心事呢?”
张兴学想都没想,脱口而出:“看你呢。”媳妇身子明显一僵,连耳根颈子都瞬间染红了,她羞赧地飞过来一个白眼,嗔道:“没正经!油嘴滑舌!”
张兴学看着她害羞的模样,心里痒痒的,偷偷地笑了,手指在桌下悄悄摸索过去,勾住了她的手。
她轻轻挣了一下,没挣脱,也就由他去了。张兴学捏了捏她略带薄茧却柔软的手,心里满足地喟叹:这感觉真好。
他起了话头,东拉西扯地闲聊,讲着讲着便讲起了爹跟娘的故事——爹原来如何一穷二白,真正是家徒四壁,连现在这遮风避雨的屋子都是娶了娘之后,两人咬牙一点点攒钱盖起来的。
可爹肯吃苦,异常勤快,舍得卖力气,娘就是看上了他这点实在,才毅然嫁了过来。
两人早年间日子过得磕磕绊绊,十分辛苦,后来慢慢才好了起来……媳妇听得入了神,眼神里满是憧憬和动容。
正说到爹当年如何熬夜做工,不提防,门帘一响,娘回来了,身后,爹也跟着进了门。娘手里拎着一包东西。
张兴学跟媳妇像是被烫到一样,条件反射般猛地从凳子上弹了起来,媳妇迅速把自己的手从张兴学手里抽了回去,藏到身后。
两人的脸唰地一下红得透透的,心跳如鼓,活像是偷糖吃被当场按住的小孩子,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张兴学心虚地偷眼去瞧爹娘,却见二老面色如常,爹甚至背着手打量窗外的天色,仿佛根本没注意到他们刚才在桌下牵着手的小动作。
娘笑着开口,打破了这微妙的寂静:“小五,别傻站着了,来接着,带上这包东西,去你岳父岳母家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