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子玉的顺遂不同,辛蓉如上一世一样,遇到了人生的第一次挑战。
周末晚上回到家的辛蓉,心里就一直惴惴不安着。这一年多,她极力避免单独回家,她害怕,一旦落单之后,这个齐峰就会有所动作。他身边的那些朋友,每次见到自己或路过自己身边时,都会露出讳莫如深的笑容。下午坐火车,果然又遇到了那个齐峰。这次有李洪和高骢在身边,还有很多其他乡镇的同学在一起,他就没过来,而是选择坐在不远处的座位上。自己每次抬头,那双眼睛都在左右环顾,可第六感告诉她,那道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流连。
煤河镇很乱。
她爸爸说过这个以煤为业的小镇,从三十年代日占时期开始,就有大量的逃荒人群在这里挖煤讨生活。到如今小镇有五万多的户籍人口,近几年又有等量的盲流(外省打工者)。可是随着煤炭资源的日益枯竭,国营煤矿的开工就明显不足,也连续几年就没有招工。与之相匹配的洗煤厂,也减少了很多生产任务,开工都不足了,那些当地人的后代,就没有了相对应的工作岗位。
一些国营煤矿不愿开发的零散小煤层,便交给了民间的小煤窑。这些小煤窑为降低成本,安全设施就不达标,出了很多次事故后,本地人昂贵的司法成本和赔付压力,让他们开始使大量使用川渝来的农村人口。于是当地的年轻人就更没有了工作机会,很多人便成为游手好闲的社会小混混。而小煤窑之间,不时为了抢挖同一煤层,雇佣这些混混打架斗殴。再加上闲人过多,流动人口过大,政府的治安管理能力也跟不上,小镇的风气也就越来越坏,治安也越来越差。
齐峰这样的孩子在小镇有很多,他们就像旺盛的野草,在田野里恣意生长。他们从小就见惯了大人打架斗殴,赢的骄狂自傲,输的狼狈不堪,这些没有分辨能力的孩子,就比较崇尚武力。父母长辈们为一日三餐的生计奔波,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关心他们的成长,也不会关注他们在学校的生活和遭遇。没有什么校园霸凌,挨欺负了,要么带着朋友打回去,要么就当鹌鹑忍下来。如果真的打赢了,就准备迎接本校及校外的各种挑战。
爸爸说穷养儿、富养女,男孩子就要摔打。可辛蓉从小在市内长大,是真正富养。从记事儿开始,她每次和妈妈回家,都会提前给爸爸打电话。不过那个时候害怕的是妈妈,自己还是小孩子,还没有“君子好逑”的烦恼。可自从初二开始,她那股精灵般的干净气质就越发明显,对自己表达好感的异性就多了起来。她不怕像王建那样有家教的孩子,但真的害怕齐峰那样的小镇独狼。她不知道拒绝对方后,会不会伤到自己。
“大姑娘,还没睡吧?爸爸能进来吗?”正思忖间,便听轻轻敲门声响起
“嗯,进来吧,爸。”辛蓉迅速收起划得乱七八糟的演算本,恢复了一下情绪。
父亲在她床边坐下,看着沉静的女儿问:“最近看你总是心不在焉的,是不是学习压力太大了?”
辛蓉低头玩着衣角,轻轻的道:“没有,就是有点累。”
“累了就早点休息,别总熬夜。对了,最近在学校怎么样?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和爸说说?”父亲关切地看着她。
辛蓉犹豫了一下,勉强笑了笑道:“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有点烦。”
父亲心里一颤:“烦什么?跟爸说说,也许爸能帮你出出主意。”
辛蓉咬了咬嘴唇,犹豫着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有个...不太熟的人,总是、总是想找我说话,我觉得有点不舒服。”
“不太熟的人?他做了什么吗?”
“没有,就是每次回煤河,在火车上都能碰着他,有时候会和我说话。我不想搭理他,但他好像,不懂我的意思。”
父亲沉思片刻,问道:“多久了?之前都没听你说过这件事?”
辛蓉有些心虚,也有些委屈:“有一年了,我,我不想把事情闹大,也不想让别人误会我是招风的人,或者觉得我是小题大做。”
父亲轻轻叹了口气:“姑娘啊,爸爸明白你不想让大人担心,但有些事情不能一个人扛。如果那个人真的让你觉得困扰,你可以告诉学校告诉老师,或者直接跟他说清楚。”
辛蓉抬头看了父亲一眼,眼中有些无奈:“我说过了!但他好像听不进去。”
“那你就更要保护自己了。如果他不尊重你的感受,你也不用太客气。爸爸可以帮你,用不用我去学校跟老师沟通,要不我直接找他谈谈。”父亲语气坚定的道。
辛蓉连忙摇头道:“别,爸!我不想把事情弄得更复杂,我自己先处理一下。”
爸爸看着辛蓉,语气柔和但坚定:“爸爸知道你从小就很独立,但有些事不需要一个人扛。如果你觉得为难,爸爸可以帮你,不会让你觉得尴尬的。”
辛蓉眼眶有些红,泫然欲泣:“爸,我只是不想让你担心。你已经很忙了,我不想再给你添麻烦。”
父亲站起来,轻轻拍了拍辛蓉的肩膀:“傻丫头,你可是爸爸的骄傲,你的事从来不是麻烦。爸爸最担心的就是你受了委屈却不说。记住,不管发生什么,爸爸都会站在你这边。”
辛蓉低下头,哽咽道:“谢谢爸。其实,我只是觉得,有点累,有点烦。”
“累了就休息,烦了就告诉爸爸。别一个人憋着,好吗?”摸着女儿的头,爸爸轻声说。
“嗯,我知道了。”
爸爸揉搓了一下女儿头顶:“早点睡吧,明天爸爸送你上车。如果那个人再纠缠你,记得告诉我,我们一起想办法。”
辛蓉抬头看着父亲,露出一丝微笑:“好的,爸,晚安。”
“晚安,大姑娘,做个好梦。”爸爸宠溺的笑着走出房间,轻轻关上门。
辛蓉坐在床边,看着窗外的夜色,心里感到一丝安心,也有些复杂。她知道,父亲那伟岸的身躯和近乎宠溺的爱,是她最大的依靠,但她还是希望自己能独自解决这个问题,不让父亲为她操心。为了她的教育问题,爸爸已经顶着爷爷、奶奶很大的压力了。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明天就和他说清楚!”暗暗的给自己打完气,辛蓉关上灯准备睡觉。
周日下午,回学校的火车上,原班人马都在。没心没肺的同学们,刚回家补充完给养,一个个地状态都很好,不时地嘻嘻哈哈笑闹着,看到这个乖乖女,也都热烈的打招呼。她坐下后看了一圈,没有发现齐峰,还有些纳闷。但等到火车慢慢驶离煤河镇的站台时,她便看到那人又带着几个朋友,来到这个车厢坐下。
她为自己鼓了鼓气,站起来走到他身边道:“你来一下,我有话和你说。”然后走到车厢连接处,后面传来齐峰那群人鬼哭狼嚎的起哄声。
“啥事啊?”走到车厢连接处的齐峰甩甩头,故作潇洒的问。
“我知道你一直想追我,可是我不喜欢你,请你以后别再纠缠了。”辛蓉冷颜道。
齐峰一愣神,马上涨红了脸:“你什么意思?我又没有打扰你,你为什么拒绝我?
辛蓉有些紧张,但语气坚定的道:“感情是不能勉强的,我对你没有那种感觉。希望你能尊重我,也尊重一下你自己,别这样死缠烂打的跟着我。”
齐峰冷笑:“尊重?每次都离你那么远,我还不够尊重么!你让我怎么尊重?我就是想默默看着你,你却说拒绝就拒绝?我不要面子的么!”
辛蓉被他冷冽的笑容吓得后退:“我很感谢你对我的好,但这不代表我必须接受你的感情。我们还可以做朋友...”
“朋友?谁稀罕跟你做朋友!”齐峰打断她的话,声音不断提高,“你知不知道我为了你,做了多少?你现在一句“做朋友”就想打发我?”
辛蓉有些害怕,也有些窘迫:“请你冷静一点,我们好好谈谈,行吗?”
齐峰的眼神变得有些阴郁:“谈?没什么好谈的。既然你不给我面子,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你,你想干什么?”辛蓉知道她所担心的一幕还是发生了。
齐峰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你让我很没面子!但我是爷们,不和女人一般见识。学校不是有你喜欢的人么,等我把他打趴下,让全校都知道,他那个孬种,根本不能保护你,不配喜欢你!”
辛蓉有些害怕,声音有些颤抖道:“你不要乱来,这样对谁都不好。”
“现在知道怕了?晚了!我会让你后悔的,后悔今天的行为。”
辛蓉深吸一口气,努力保持镇定:“打人是不对的,如果你真的这么做,只会让大家更看不起你。”
“少来教训我!你以为你是谁?我告诉你,这事没完!”齐峰愤怒地挥手,转身离开。
辛蓉站在原地,脸色苍白,心里充满了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