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流转,神京的暑气渐消,已是入秋时节。距离五月末那场宫闱风波,已过去三月有余。
自那日借景华公主掌掴之事,顺势与林文轩结下义兄妹之名后,蓝羽便仿佛真成了需要静养的深闺小姐,大多时间都蛰伏在景王府的汀兰水榭,甚少踏出府门。因着北漠战事未平,往年京城的诸多庆典活动皆被取消,连宫中的中秋宫宴也一并免了。期间虽有些许门第不高的宴会请柬送至景王府,皆被蓝羽以“伤势未愈,需避光静养”为由,婉言推拒了。
这几个月里,林文轩倒也来过府中几次。名义上是探望义妹,关心伤势与学业。每次到来,陈先生多半在场,三人或是对弈一局,或是林文轩考校一番蓝羽的功课,偶尔也会一同用过晚膳后,林文轩方才告辞。然而,两人这“兄妹”之情,始终隔着一层若有若无的薄纱,维系着一种客气而疏离的礼节。
蓝羽尽力扮演着乖巧开朗的义妹角色,但她以“青鸾”身份在暗刃生活多年,心性早已磨砺得沉静冷冽,加之灵魂深处那份属于成熟女性的阅历,无论如何模仿,终究与真正的天真烂漫有着细微差别。
林文轩本就才智超群,心思缜密,又恪守着君子之礼,从不越雷池半步。故而,这兄妹关系便一直不咸不淡地维持着,蓝羽一时也寻不到更好的契机,让这条好不容易搭上的线,产生更实质性的进展。
萧景玄率领的大军已步步紧逼,直指北狄王庭,战况激烈。按此形势推断,年前必有捷报传回。而萧景玄,定然会借此赫赫战功,风风光光地重返神京这座权力中心。蓝羽知道,留给她在暗中布局的时间,不多了。
所幸,这蛰伏的几个月,也并非全无收获。自第一次在王府中相识后,安国公府的嫡孙女徐莹,便对蓝羽生出了极大的好感。徐莹性子爽朗,心思单纯,行事不拘小节,带着将门虎女特有的英气。常常来景王府寻蓝羽玩耍。蓝羽也乐得与她相交,与徐莹相处,无需太多伪装,轻松自然。徐莹对保家卫国的将士怀有真挚的敬意,常缠着蓝羽讲述边关的风土人情和听闻的战事轶闻,作为交换,她也会给蓝羽描绘她祖籍江南的婉约风光。
更让蓝羽觉得有趣的是,徐莹还会兴致勃勃地教她一些强身健体的拳脚功夫,美其名曰:“女子有点功夫傍身,不仅能强健体魄,关键时刻还能自保呢!” 蓝羽自是“从善如流”,常常陪着徐莹在王府花园里“哼哼哈嘿”地比划一番,倒也成了枯燥养伤日子里的一点调剂。相处愉悦的时候蓝羽偶会忘记自己是青鸾了。
随着药效的作用,蓝羽脸上的伤痕已淡去大半,除了最初几道较深的划痕还留有浅浅的印记,不仔细看已难以察觉。敷上薄粉后,几乎看不出异样。
这日,徐莹又在景王府,两人刚在花园里活动完筋骨,正坐在亭中喝着秋茶歇息。
徐莹盯着蓝羽的脸仔细瞧了瞧,欣喜道:“蓝羽妹妹,你脸上的伤真的好多了!看来后面林大人给你寻的那个偏方确实有效。”
蓝羽抿唇笑了笑,抬手轻轻抚过脸颊,应和道:“是啊,多亏了义兄费心寻来的方子。”
“现在上了粉,根本看不出来了!”徐莹语气肯定,随即话锋一转,带着期盼,“如今天气也凉爽了,你再不能拿避强光当借口了吧?总闷在府里多无趣。五日后,勇毅侯府夫人要办秋日园游会,你可一定要陪我去!”
她兴致勃勃地介绍起来:“这勇毅侯夫人的园游会,可是京城入秋后的头等盛事,年年都办,但凡叫得上名号的权贵世家、书香门第都会到场。园子里热闹极了,不过最引人瞩目的,还是马球赛!”她双眼放光,“勇毅侯夫人本人就是位奇女子,当年随夫出征,巾帼不让须眉,马球技术更是一绝!每年的彩头都格外丰厚诱人。我之前问过采薇,你们府上也收到请帖了。”
蓝羽闻言,面上露出一丝犹豫,下意识地又摸了摸脸颊:“莹姐姐,我……我还是有些不想出门。” 她试图再次祭出“养伤”的借口。
徐莹立刻拉住她的手,软语央求:“好妹妹,你就当是去给我加油助威好不好?我可是要上场打马球的!你整日闷在府里,都快发霉了。若是……若是你还在意脸上那点痕迹,大不了用条好看的面纱稍稍遮掩一下嘛,肯定别有一番风致!”
看着徐莹满是渴望和真诚的眼神,蓝羽心念微动。蛰伏数月,伤势已愈,确实不宜再闭门不出。借此机会露面,既可观察京城动向,也能试探一下各方反应。
她沉吟片刻,终于展颜,点了点头:“好吧,既然莹姐姐盛情相邀,那我便陪你一起去。”
“太好了!”徐莹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那说定了!这几日我就不来扰你了,得抓紧时间去练习球技!去年我们队输得可惨了,今年非得把场子找回来不可!”
送走斗志昂扬的徐莹,蓝羽转身便吩咐采薇:“去给勇毅侯府回个帖子,就说安北县主届时会准时赴约。”
采薇领命而去。蓝羽独自立于秋意渐浓的花园中,望着天际舒卷的流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