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澜的手指还在颤抖,嘴唇动过的痕迹留在空气里。顾明玥俯身靠近,听见那句“别碰……那卷书”像一根线,绷在他将断未断的气息之间。
她立刻收手,青玉簪横在胸前,目光死死盯住地面凹槽中的帛书。
薄光依旧笼罩着它,泛黄的边缘微微翘起,像是被风吹动,可这里没有风。刚才那道逆写的“封”字已不再明显,但她的右眼仍能捕捉到一丝黑气,在帛书角落缓缓流转,如同活物呼吸。
她低声问:“你怎么看?”
沈明澜没睁眼,喉咙里挤出一点声音:“系统……在解析。”
识海深处,中华文藏天演系统正高速运转。竹简玉佩裂痕遍布,光芒微弱,却仍在挣扎激活。一道道古籍信息流涌入——《尚书·禹贡》原文浮现,山川脉络逐一对应;《山海经》中关于“禹迹封印”的记载自动调出,标注出三处相似禁制案例;《礼记·祭义》片段闪过,提示“敬心为引,血契为钥”。
【知识萃取完成】
【符印类型:上古文脉试炼禁制】
【解除条件:心正者以敬意触之,辅以传承之血】
信息传入意识的瞬间,沈明澜眉头一松。
他抬起左手,指尖用力划过额角伤口。血渗出来,顺着眉骨滑落,在掌心积了一小滩。他用右手勉强撑地,身体一点点挪动,膝盖拖在地上,发出沙哑摩擦声。
顾明玥想扶他,却被他摇头制止。
“不能碰我。”他说,“我现在是阵眼残余能量的锚点,一动可能引发反噬。”
他闭了会儿眼,再睁时眼神清明了些。他看着顾明玥:“你听我说,照做,一步都不能错。”
她点头。
“退三步,用青玉簪在空中写‘敬’字,虚影即可,不必发力。”
顾明玥后退,手腕轻抬,簪尖划破空气,一个透明的“敬”字浮现在半空。刚成形,那帛书上的薄光就轻轻颤了一下。
系统提示:【检测到仪式共鸣,规则确认中……】
沈明澜继续说:“再退一步,把簪子插回发间,双手合十,低头一次。”
她照做。
寂静持续了三息。
然后,地面铭片微光一闪,一道低不可闻的嗡鸣响起,仿佛有什么锁链松动了。
沈明澜深吸一口气,用尽力气把手伸向帛书。血掌悬停在三寸之上,没有落下。
“等。”他说。
黑气开始旋转,逆写的“封”字缓缓翻转,由反变正。当最后一笔归位时,黑光如潮水般退去,薄光转为温润玉色,像月光照在旧纸上。
成了。
他松了口气,手掌终于落下。
指尖触到帛书的刹那,整座遗迹轻轻一震。星图虽已休眠,但地面纹路再度亮起,不是北斗,而是九州山河轮廓,自西向东铺展而出。
系统提示:【《禹贡》图志封印解除,信息同步中……】
沈明澜的手还在抖,但他强行稳住,将帛书轻轻推向顾明玥:“拿去,放好。”
她上前,小心翼翼捧起帛书。重量比想象中轻,像拿着一片枯叶。她从怀中取出特制文囊,将帛书平放进去。文囊表面绣着暗纹,是沈家祖传的防邪符线,能隔绝外力侵蚀。
做完这些,她抬头看向沈明澜。
他已经坐不稳了,身子歪斜,全靠左臂支撑。脸色惨白,额头冷汗混着血水流下,浸湿了月白儒衫的领口。呼吸越来越浅,胸口几乎不动。
“你还撑得住吗?”她问。
他想说话,张了张嘴,只发出一声气音。
下一刻,他整个人向前栽倒,重重摔在黑砖上。文渊剑脱手,滚出半尺远,剑柄沾了灰。
顾明玥冲过去,探他鼻息。还有气,很弱,但还在。她把他翻过来,让他平躺,手指搭上脉门。跳得极慢,像钟摆快停了。
她咬牙,从袖中取出一枚丹药塞进他嘴里。这是影阁秘制的续命丸,能延缓生机流逝,但治不了根本。
她知道,他透支太多了。
刚才那一场借命阵,七位先贤魂魄轮番显现,每一道讯息都像重锤砸进识海。他不仅承受了能量冲击,还主动打开防线接纳那些文明烙印。最后关头更是以自身为引,完成古礼传承,耗尽最后一丝文宫之力。
现在,他的文宫只剩一线微光,随时可能熄灭。
她抬头环顾四周。遗迹安静,只有铭片偶尔闪一下光,像心跳余波。外面有没有敌人还不知道,暗影十三骑或许还在守着入口,萧砚的人也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她不能走。
也不能留。
她抽出青玉簪,绕着沈明澜画了一个圈。簪尖划过地面,留下淡淡银痕。这是影阁基础守御阵,虽简单,但能预警入侵者。
做完这些,她盘膝坐下,背靠石壁,双眼睁开,破妄之瞳持续扫描四周黑暗。
时间一点点过去。
不知多久,地面忽然传来轻微震动。
她立刻警觉,手按簪柄。
震动来自脚下,不是脚步,也不是机关启动,更像是某种共鸣。她低头看,发现沈明澜胸口的竹简玉佩竟在微微发亮。
裂痕还在,但光芒稳定了一些。
系统似乎在自主运行。
一道信息悄然浮现于她脑海——那是系统通过文宫共鸣传递的片段:
【《禹贡》图志已解锁】
【剩余两处神器方位待解】
【关键线索:西南险谷兵符、西域寒潭玉尺】
【推演结果:下一目标——西南险谷】
她记下了。
同时注意到,帛书放入文囊后,边缘曾有一瞬泛起微光,映出几个小字:“兵符藏壑,待主归鞘”。
和星图提示一致。
她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忽然察觉不对。
兵符为何要“归鞘”?
兵符是调兵信物,不是兵器。归鞘,意味着它本身是一把刀,或一把剑。
她心头一紧。
这不只是线索,是警告。
真正的危险不在路上,而在拿到东西的那一刻。
她看向沈明澜,他仍昏迷不醒。嘴唇干裂,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但她发现,他的右手始终蜷着,哪怕晕过去也没松开。
她轻轻掰开他的手指。
掌心里,是一个用血写成的“敬”字,已经干涸发黑。
她忽然明白了。
他不怕死,怕的是不敬。
怕的是辜负那些穿越时空而来、只为托付火种的先贤。
她把他的手轻轻放下,重新盖好衣袖。
然后起身,走到文渊剑旁,将剑捡起,插回他腰间剑鞘。
“你别死。”她说,“事情还没完。”
话音刚落,地面又是一震。
这次更明显。
星图纹路再次亮起,不是全部,只是东南一角。光芒闪烁三次,像是信号。
她皱眉。
这不是系统反应,也不是阵法余波。
是外部干扰。
有人在外面触动了遗迹机关。
她迅速回到沈明澜身边,检查他的状态。体温下降,脉搏更弱。若再不救治,撑不过两个时辰。
她必须带他离开。
但现在出去,等于送死。
她盯着那东南角的光,忽然想起什么。
先贤魂魄出现时,第二位战甲之人指向东南,说:“东海浮岛藏钟鸣,声震百里,可定文脉。”
而此刻,正是东南方向亮起。
难道……
她来不及细想,耳边突然传来一声闷响。
头顶穹顶,一块石板移开了。
星光照进来。
紧接着,一道黑影跃下,落地无声。
来人穿灰袍,戴半面青铜面具,手中握着一柄弯曲短刃。他站在阵外,目光扫过地面,最后落在顾明玥身上。
她立刻拔出青玉簪,挡在沈明澜前面。
灰袍人没动,只开口:“你们不该拿那卷书。”
声音沙哑,却不苍老。
顾明玥冷笑:“那你来晚了。”
灰袍人缓缓抬手,短刃指向她:“交出来,我可以留你们全尸。”
她不答,双脚分开,站成攻守之势。
灰袍人迈步向前。
就在他踏入阵法范围的瞬间,地面铭片骤然亮起一道红线。一股排斥力涌出,逼得他后退半步。
他低头看脚下的纹路,忽然笑了:“原来如此。非心正者不得入。”
他抬头,盯着她:“你是刺客,手上沾过血,破妄之瞳也是邪眼所化。你不够格站在这里。”
顾明玥握紧青玉簪:“你说得对。我是杀手,杀过很多人。但我现在护的这个人,他让我不再只为任务而活。”
她眼神一冷:“所以,你最好别再往前一步。”
灰袍人沉默片刻,忽然甩手。
短刃脱手飞出,直取她面门。
她侧身避过,簪尖点地,借力跃起,一腿扫向对方颈部。灰袍人抬臂格挡,袖中弹出一道铁索,缠住她脚踝,猛地一拉。
她摔在地上,翻滚两圈才稳住。
灰袍人逼近,一脚踩向她手腕。
她猛抽簪子,划过他小腿。血溅出,他闷哼一声,却没退。
她趁机翻身而起,青玉簪舞成一圈,逼退对方。
两人再次对峙。
灰袍人抹了把腿上的血,冷冷道:“你护不住他。”
顾明玥喘着气,盯着他:“试试看。”
她忽然转身,扑向沈明澜腰间文渊剑。
拔剑出鞘。
剑身嗡鸣,一道微弱长虹自剑尖射出,直指穹顶星图。整个遗迹为之一震,仿佛回应这一击。
她持剑立于阵心,剑尖朝前,声音清晰:“下一个,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