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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老井里爬出来,沈栀浑身湿漉漉的,带着泥土和苔藓的味道。夜风吹过,带来阵阵凉意,也让她混乱的脑袋清醒了不少。这里是古镇边缘的荒废院落,是镇民口中的“禁地”。

她撑着膝盖喘息,目光扫过周围。院子比想象中还要破败。枯死的树枝像鬼爪一样伸向天空,杂草有一人多高,在月光下影影绰绰,仿佛藏着无数不怀好意的眼睛。空气里除了泥土的腥气和植物腐烂的闷气,还有一种更深沉、更难以言喻的压抑感。这不是简单的废弃,更像是一种主动的遗忘,一种被刻意隔绝的死亡气息。

她回想起刚刚经历的一切:地下通道的黑暗与低语,壁画的暗示,碎片开启石门时的轰鸣,以及那股从地底深处涌出的、带着古老诅咒意味的能量流。这些线索都指向同一个地方——古镇本身。而这个“禁地”院子,显然是这条隐秘路径的出口之一。

古镇在地脉之下蕴藏着百年前献祭后改变形态的诅咒力量,而她,误打误撞,带着“钥匙”找到了一个通往地表的“门”。

她站直身体,活动了一下酸痛的四肢。后背的蝴蝶胎记依然在隐隐发烫,那不是单纯的疼痛,更像是一种活跃的、与周围环境产生共鸣的反应。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遗落之物”碎片。

就在这时,碎片也跟着热了起来,散发出一股比在地底时更加清晰、更加强烈的微光。这微光不刺眼,却带着一种柔和的、具有指向性的牵引力。

它指向院子的一个角落。那里有一棵尤其巨大、尤其扭曲的老树,它的根须不仅仅缠绕着她爬出来的老井,更是像巨大的血管一样,蜿蜒爬满了整个院子地面,甚至扎进了院墙和房屋的根基。

沈栀的心跳快了几分。碎片在地底能开启“门”,在这里呢?它在感应什么?是诅咒能量的又一个汇聚点?还是藏着什么其他“遗落之物”?

她没有犹豫,顺着碎片的指引,小心翼翼地穿过及腰的杂草,走向那棵老树。夜露打湿了她的裤腿,冰凉粘腻。每向前一步,那种压抑感就越浓重,空气似乎也变得更冷。

靠近老树时,碎片的光芒变得更亮了。她能感觉到,一股强大的能量波动正从树干深处传来。这股能量带着诅咒的冰冷和黑暗,但又似乎混合着一种古老而沉睡的意志。

老树的树干粗糙、坑洼,上面布满了类似符文的天然纹理。沈栀伸手触碰树干,树皮冰冷僵硬,像石块一样。当她的手触碰到树干上的某个特定位置时,手里的碎片猛地跳动了一下,树干上也随之泛起一丝幽暗的微光,像是树木的“血液”在流动。

这棵树……它是活的,或者说,它与古镇的地脉和诅咒力量深深地连接在一起,是诅咒力量在地表的一个显现或“节点”。

“不该来这里的……”

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像枯叶摩擦地面,又像风吹过破旧的窗户。

沈栀猛地回头,全身紧绷。谁?

月光下,老树的阴影里,慢慢走出来一个人影。那是一个看起来极其苍老的老妇人,瘦骨嶙峋,佝偻着背,几乎缩在宽大的灰色袍子里。她的脸上布满皱纹,像干裂的河床,双眼却异常明亮,在夜色中闪烁着奇异的光。她没有头发,头上缠着一块黑布,露出的额头和脸颊上,隐约能看到一些古怪的纹身,像是树木的根须,又像是古老的符文。

她赤着脚,踩在冰冷的泥土上,却仿佛没有感觉。她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锐利地落在沈栀身上,更准确地说,是落在她手中的碎片和她背部的方向。

沈栀握紧碎片,另一只手则藏在身后,随时准备反击或逃跑。这个老妇人不是普通的镇民,她的出现方式、她的眼神,都透着一种超乎寻常的诡异。她很可能就是纲要中提到的“守秘人”。

“你带着‘钥匙’,从下面出来了。”老妇人沙哑地说,声音里没有感情,像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不该来的,不该回来的……”

“你是谁?”沈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沉声问道。

老妇人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慢慢抬起一只枯瘦的手,指着沈栀,也指着她身后的古镇方向。

“‘门’开了,不只一扇。”她继续用那种令人不安的语调说,“地下的东西醒了,地上的东西也醒了。”

她向前走了几步,距离沈栀只有几米远。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类似于泥土和某种古老香料混合的味道。

“诅咒像水,它会流,会渗,会找到新的出口。”老妇人盯着沈栀的眼睛,那双明亮的眼睛里没有善意,只有一种看透一切的疲惫和警示,“你身上的印记,是它的标记,也是引路的灯。你手里的东西,是开启的锁,也是关闭的门。”

沈栀的心猛地一沉。标记、引路灯、锁、门……老妇人的话,与她在地底对“钥匙”和“门”的新理解不谋而合。她身上的诅咒印记和手里的碎片,不仅仅是承受诅咒的载体,也是一种工具,一种连接诅咒核心的媒介。

“你打开了地下的‘门’,惊动了沉睡的东西。现在,你又来了这里,站在‘地脉’的节点上。”老妇人摇了摇头,动作缓慢而僵硬,“你以为找到了路,其实是走进了更大的迷宫。”

她顿了顿,目光变得更加深邃,仿佛能穿透沈栀的身体,看到她内心的思念。

“你找他。”老妇人突然说道,声音变得像是一种古老的叹息,“沙海里的‘残骸’,带着异变的力量,回不来了。”

沈栀的呼吸一滞。“沙海里的残骸”?谢凛?她从老妇人的话里捕捉到了两个关键信息:谢凛已经离开了记忆牢笼(沙海),但他“回不来了”,而且“带着异变的力量”。

这与她一直以来的担忧呼应,也与纲要中关于谢凛异变的提示吻合。

“他的路,和你的路,已经不一样了。”老妇人继续说,每一个字都像一块石头压在沈栀心头。“他吸收了不属于他的东西,被污染,被改变。他现在是新的‘门’,也是混乱的源头。”

新的“门”?混乱的源头?谢凛变成了新的“门”?沈栀脑海里一片混乱,这怎么可能?谢凛怎么会变成“门”?

老妇人似乎看穿了她的困惑,她抬起枯瘦的手,指了指沈栀手里的碎片,又指了指沈栀的胸口,最后指向古镇中心的方向。

“‘钥匙’、‘标记’、‘地脉’、‘新门’……一切都在变,一切都在寻找新的平衡。”她收回手,眼神中流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痛苦,“守在这里,守了几百年,只为压制,只为遗忘。你把它唤醒了。”

“压制?遗忘?”沈栀抓住关键词,“你们是谁?你们守着什么秘密?”

“我们是守秘人。”老妇人说,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沙哑,“守着不该流传的血,不该开启的门,不该重现的诅咒。”

她向前走了一步,距离更近了。沈栀甚至能闻到她身上那股古老香料的味道。

“听着,带着印记的女孩。”老妇人的声音突然压低,带着一丝莫名的急迫,仿佛这是她唯一的机会,又仿佛她即将消失,“离开这里,永远不要再回来。古镇已经不是你记忆中的样子了。它被诅咒渗透,被秘密包裹,被恐惧喂养。你触碰了禁忌,所有的眼睛都盯着你。”

所有的眼睛?沈栀想起在地底听到的低语声,以及从老井爬出后感觉到的那种被窥视感。古镇的镇民……或者更糟?

“你想要找到他,想要解除诅咒?”老妇人冷冷地笑了一下,那笑容像是在嘲讽,又像是在怜悯,“你走错了路。诅咒的核心,不是在寻找解除,而是在寻找完整的‘合’。‘钥匙’和‘门’,最终都要归位。”

完整的“合”?“钥匙”和“门”归位?老妇人的话太过玄奥,沈栀一时无法完全理解。但“完整的合”和“归位”这两个词,让她心里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难道解除诅咒的方法,并非是打破它,而是……让它变得完整?而她和谢凛,就是构成这“完整”的关键部分?

“谢凛在哪里?”沈栀绕过那些复杂的暗示,直接问出她最关心的问题。

老妇人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再次指向古镇深处。

“他回来了,但又不是他。”她说,“他在寻找你,也被别的什么东西指引着。他的力量在失控边缘,会吸引所有与诅咒相关的东西。你去找他,就是把自己暴露在最大的危险中,也会加速他被吞噬的速度。”

被吞噬?谢凛?沈栀的心猛地揪紧,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谢凛吸收了不属于他的力量,异变了,可能被吞噬……这比她最坏的猜测还要可怕。

“离开。”老妇人再次重复,语气中带着一种决绝,“这是守秘人最后的警告。不要进入古镇深处,不要去寻找那个已经改变的‘门’。你只会带来毁灭,为你自己,也为他。”

她说完,身形慢慢向后退去,重新融入到老树和杂草的阴影中。她的眼睛依然闪烁着,像两点鬼火,在夜色中越来越远。

“等等!”沈栀试图追上前,但脚下却被什么绊了一下,她低头看去,是老树巨大的根须。

等她再抬头时,老妇人已经彻底消失在夜色里,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只有那棵扭曲的老树,在月光下显得更加诡异。

院子里重新恢复了死寂。夜风吹过杂草,发出沙沙的声响,听起来像是无数人在低语。

沈栀站在原地,大脑飞速运转。老妇人的警告充满了危险和不祥,但同时也提供了关键信息。守秘人、古镇地脉、新的“门”、谢凛的异变和归来、他变成了新的“门”和混乱源头……以及那个令人恐惧的“完整的合”和“归位”。

老妇人让她离开,警告她不要进入古镇寻找谢凛。但沈栀怎么可能放弃?谢凛为了保护她付出了巨大的代价,现在他身处危险之中,甚至可能面临“被吞噬”的风险。她身上带着“标记”和“钥匙”,她感知到诅咒的核心在古镇,她也知道谢凛正在回来。所有的线索都将她引向古镇,引向谢凛。

守秘人的警告固然可怕,但对沈栀来说,最可怕的不是未知的危险,而是谢凛的安危。老妇人说她会带来毁灭,但如果她不去找他,谢凛独自面对那种异变和吞噬,又会是怎样的结局?

她不能听从警告,转身逃跑。她必须进古镇。即使那里是龙潭虎穴,即使谢凛已经改变,即使她带来的是所谓的“毁灭”,她也要去。她要弄清楚老妇人那些话的含义,要找到谢凛,要看看他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子,要和他一起面对这一切。

她深吸一口气,后背的胎记再次传来灼热感,与手里的碎片形成共鸣,那种牵引力,清晰地指向了古镇的方向。那不是诅咒的痛苦,而是某种呼应,某种指引。

古镇里有新的“门”,有诅咒的核心,有守秘人,也有她必须要找到的人。

她抬脚,毅然决然地走向院子通往古镇的小路。夜色深沉,但她眼神坚定。

迷宫?毁灭?也许吧。但只要谢凛在那里,她就必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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