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宾利慕尚如同沉默的鲨鱼，滑入深夜的车流，将身后那片依旧喧嚣混乱的酒店灯火彻底隔绝。
车内一片死寂。
苏晚靠在柔软的真皮座椅上，看着窗外流光溢彩却飞速倒退的城市夜景，感觉自己像是刚从一场光怪陆离、惊心动魄的梦境中挣脱出来，心脏仍在狂跳，四肢却软得没有一丝力气。
她的手心里，依旧紧紧攥着那个微凉的、来自陈秘书的银色U盘，仿佛握着一条冰冷的、不知通往天堂还是地狱的绳索。
沈砚坐在她旁边，闭目养神，侧脸在窗外明明灭灭的光影中显得格外冷硬疲惫。
他看似平静，但微微蹙起的眉头和偶尔无意识敲击着膝盖的手指，泄露了他内心远非表面那般波澜不惊。
今晚的一切，雷霆万钧，尘埃落定，却也耗神费力。
开车的依旧是那个面容冷峻的年轻人，全程沉默，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
最终，车子没有回安全屋，而是驶向了另一个苏晚从未去过的高档公寓小区。
这里的安保甚至比安全屋那边更加森严，电梯需要双重密码加指纹识别。
公寓是顶层复式，装修是现代极简风，视野极佳，可以俯瞰大半个城市的夜景，但同样缺乏生活气息，像是一个更加豪华的“安全屋2.0”。
“暂时住这里。”沈砚言简意赅地交代了一句，便径直走向书房，那里显然也有一套类似的专业设备等着他处理后续。“冰箱里有吃的。自己休息。”
门被关上，客厅里只剩下苏晚一个人。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星河，室内却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她走到沙发边坐下，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但大脑却异常兴奋，根本无法入睡。
今晚的一幕幕在脑中疯狂闪回：顾薇怨毒的眼神，顾明生瘫倒的绝望，王洪的哀嚎，记者们的疯狂，还有沈砚在追光灯下冷漠审判的身影……
最后，定格在陈秘书将那枚银色U盘塞给她的那个瞬间。
那个U盘里，到底是什么？
苏晚再也按捺不住，她拿出随身携带的、那部经过沈砚“优化”的旧笔记本电脑，深吸一口气，将那个小小的U盘插了进去。
U盘没有密码，里面只有一个文件夹，命名简单直接：【真相】。
苏晚的心脏猛地一缩。她颤抖着手，点开了文件夹。
里面是大量的扫描件、录音文件、邮件截图和一份整理好的文档。
她快速浏览着，越看越是心惊，越是冰凉！
这些资料，远远超出了FN项目和顾明生的范畴！
里面清晰地记录了另一条隐藏更深的线——关于沈砚父亲沈耀华当年真正死因的调查！
有被篡改前的医疗记录，显示沈耀华在去世前一段时间，心率和其他指标曾出现极其异常、却被刻意忽略的波动；
有数段秘密录音，是顾明生与一位声音经过处理、但被标注为【某境外药品供应商】的人的对话，讨论某种“无色无味、能诱发心梗”药物的剂量和效果； 最致命的，是几封加密邮件往来截图。
邮件发自【幽灵】账号，收件人是一个匿名地址。
内容是指示对方如何利用沈耀华信任的私人医生，在常规药物中混入微量特定成分，并制造其“因压力过大导致心脏病突发”的假象。
而邮件中提到的动机，除了侵吞资产，竟然还涉及到一桩更久远的、关于沈耀华原配夫人（沈砚生母）意外身亡的旧案疑点！邮件暗示，沈耀华似乎在后来的某些迹象中，开始怀疑原配之死并非意外，并暗中重启调查，这才引来了杀身之祸！
陈秘书……她竟然在暗中调查这个！而且掌握了如此多致命的证据！
她为什么没有早点拿出来？她是在等待时机？还是……没有完全信任沈砚？或者，她也在害怕？
苏晚猛地想起陈秘书最后那个悲凉而决绝的眼神。
她交出这个U盘，等于交出了自己的护身符，也彻底斩断了所有的退路。
她知道，无论沈砚是胜是败，她这个掌握了太多秘密的人，下场都难以预料。
文档的最后，是陈秘书写的一段简短的话：
【沈砚少爷，如果你看到这个，说明我已经做出了选择。你父亲的事，我愧疚至今。当年未能力挽狂澜，是我无能。这些证据，或许能助你理清真相，告慰亡灵。至于我，无关紧要。保重。】
落款只有一个字：【岚】。
苏晚看着屏幕上的文字，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头顶灌到脚底。
原来如此。
陈秘书并非同谋，她一直是清醒的，甚至是痛苦的旁观者和无奈的知情者。
她那份被否决的风险评估报告，是她最初的努力。后来的沉默和偶尔的异常，或许是在自保，或许是在暗中收集证据。
她对王洪的疏离，对苏晚的警告和有限回护，都有了答案。
她一直在钢丝上行走，直到今晚，看到沈砚以绝对强势的姿态归来，她才终于下定决心，押上所有，交出这份可能颠覆一切的证据。
那她现在人在哪里？安全吗？
苏晚立刻想把这个重大发现告诉沈砚。
她冲到书房门口，正要敲门，却听到里面传来沈砚压抑着巨大情绪、冰冷到极致的声音，显然正在通话：
“……确认了吗？……好……控制起来……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接触……尤其是顾家的人……”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可怕的平静，那是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死寂。
苏晚举起的手，缓缓放了下来。
他现在需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了。顾明生虽然倒了，但其党羽、残余势力、以及由此引发的集团地震，都需要他立刻去平息和掌控。
这个时候，再去用一份关于他父母身亡真相的、可能引发更剧烈动荡的证据去打扰他，或许并非最佳时机。
而且，这份证据来自陈秘书……沈砚会完全相信吗？他会怎么看待陈秘书？
苏晚退回到客厅，默默地将U盘拔下，小心翼翼地收好。
这个秘密太重了，重到她不知道该如何，在何时，以何种方式，交到沈砚手上。
这一夜，苏晚几乎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