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福报”高压的天罗地网和天道隐晦的警示之下,分散在各部司、如同零星火星般的抱怨与不满,终于开始寻找彼此,试图汇聚成足以照亮黑暗、温暖彼此的篝火。
这篝火的核心,依然是那片仿佛被时光遗忘的御马监,以及那位始终保持着诡异从容的躺平仙尊。
他并未像故事里的反抗领袖那样登高一呼,也没有秘密串联,组建严密的组织。他的影响力,源于一种更深沉的力量——一种在疯狂加速的世界里,依然能保持自身节奏的定力,以及一种洞悉本质、直指核心的智慧。
渐渐地,一些在“摸鱼大道”上潜心钻研、或是对现状深感忧虑的中下层仙官,开始以各种看似合情合理的借口,前来御马监“走动”。
有时,是雷部的一位雷将,抱着一坛据说能促进天马血脉活跃的“雷击浆”,前来请教使用之法。交谈间,便会“顺便”提起:“仙尊,如今那神识监测愈发刁钻,稍有不慎便被记录,不知御马监可有妙法,能让天马……呃,让仙家在日常活动中,自然保持神识活跃之态,以免系统聒噪?”
有时,是风雨司的一位雨师,借口观察御马监云海气候对天马的影响,忧心忡忡地抱怨:“躺平前辈,您说这‘弹性任务’分明是个巨坑,功德看着多,耗费心神却数倍于寻常任务,接了吧,怕撑不住;不接吧,排名立跌,这可如何是好?”
更有甚者,司禄府一位深受文渊之事刺激的文仙,会拿着几卷似是而非的古籍,来与躺平仙尊“考证”,实则是想探讨:“仙尊博古通今,可知这‘带薪拉屎’……哦不,是这‘劳逸结合’的间隙,于道经之中,可有先例可循?其时长、频率,又该如何把握,方能于规则内,争取最大之逍遥?”
对于这些或明或暗的请教与抱怨,躺平仙尊来者不拒,依旧是那副懒散模样,捧着茶杯,眯着眼睛。但他三言两语的点拨,往往能切中要害。
他不会教人硬抗,而是倡导“顺势而为,于规则缝隙中寻自在”。他将“磨洋工心法”精炼成更易于理解和实践的口诀,强调“外松内紧,形散神凝”;他将“带薪拉屎秘术”细化为不同场景下的操作指南,讲究“时机选择,理由充分,动作自然”。他传授的,不是对抗的技巧,而是在高压环境下如何最大限度地保全自身、维系本心的生存智慧。
“夫大道至简,无为而无不为。”他曾对一位焦虑的仙官如是说,“系统要效率,你便给它‘看’起来的效率。它要数据,你便给它‘符合要求’的数据。但你的心,你的神,你的道,要放在它管不着、也看不懂的地方。莫要被那些数字,牵着你的鼻子,迷失了你的根本。”
这些话,如同甘霖,滋润着那些干涸焦虑的心田。
渐渐地,一个没有正式名号、没有固定章程、甚至成员之间大多互不相识的松散联盟,在几个试点部门的底层仙官中悄然形成。他们依靠口耳相传、依靠心照不宣的默契、依靠某些只有圈内人才懂的隐晦暗号(如“今日天气甚好,宜静养”),分享着对抗系统压迫的心得体会,互相传递着哪些监管区域暂时“宽松”、哪些任务可以“注水”的信息。
他们不敢公开集会,不敢留下任何文字记录,所有的交流都在云端、在廊下、在看似偶然的相遇中进行。但这无声的联结,却让他们在令人窒息的环境中,感受到了一丝微弱却真实的温暖与力量,知道自己并非孤身一人在战斗。
雷部小仙女云芷,也隐约察觉到了这个悄然形成的“反内卷同盟”的存在。她并未主动去接触或加入,但她暗中记录同僚状态异常、收集系统弊端的行动,以及她内心日益增长的对系统“正义性”的质疑,让她在精神上与这些沉默的“反抗者”产生了深深的共鸣。
她在执行雷法任务时,看着同僚们或是麻木地施展幻术制造雷影,或是强打精神却难掩疲惫的眼神,再想起自己私放小妖的抉择,心中那个问题越来越尖锐,越来越无法回避:
“这套系统,以无数仙官的痛苦、健康的损耗、乃至生命的逝去为代价,以天地的失衡和数据的谎言为基础,所换来的所谓‘效率’和‘繁荣’,它所扞卫的‘秩序’与‘正义’,究竟是谁的秩序?又是怎样的正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