柱子盯着橱窗玻璃里映出的胖道士侧影,心里翻腾。
这胖子哪儿来的?咋会天星城的暗号手势?
丁师长手下能人不少,可这号人物他柱子没见过。
但眼下这局面,宁可信其有,再说他也听过传闻,说师长仙法无敌,可以转化形态,最出名的就是能变成一个胖子。
柱子装作对橱窗里的洋文书感兴趣,手指在玻璃上点了点,这是回应暗号,意思是收到。
他转身往回走,步子不紧不慢,眼梢扫过街面,烟摊那主儿正低头卷烟,修鞋匠在给客人钉鞋掌,卖栗子的老头则蹲在车边抽旱烟。
仨人都没往这边多看,可柱子也知道这些眼睛毒着呢。
回到饭店大堂,柱子没急着上楼,先在柜台有的没的聊了一会,这才转身上楼。
房间里晓彤正坐立不安。
见柱子回来,忙迎上去:“咋样?门口几个暗哨?”
柱子把门关严实,压低声音:“暗哨还是那仨特务,装小贩呢,明面大堂也有盯梢的,小鬼子也不知道换几个生面孔,对了,楼下来了个胖道士,摆摊卖熊皮还会咱的暗号。”
晓彤一愣:“胖道士?多大年纪?长啥样?”
“三十来岁?太胖了看不出岁数,圆脸眯缝眼,他让我转告你让你下去看皮货。”
晓彤更疑惑了:“俺又不懂皮子,不过胖子……”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丁锋在黑松林可是变成过那般模样。
柱子顿了顿:“看暗号点名让你去,俺琢磨着八成是师长安排的人,眼下这节骨眼日本人盯得死,师长自己不方便露面,兴许是找了可靠的人来递消息,可能是郭龟腰的贸易暗线。”
晓彤咬了咬嘴唇:“不对,叔叔不会暴露贸易线,那是咱的暗线,这风口浪尖风险太大,俺去认一认,兴许那就是叔叔乔装。”
柱子思忖着:“真有人能变成这样?鬼都认不出来,这样你在酒店跟俺拉扯一番,就说屋里闷,想出去透透气,顺道看看街上热闹,俺无奈陪你去,咱们装成闲逛的模样,那皮子你看两眼,问个价,别多话。”
晓彤点头,换了身素净的旗袍,外面罩了件薄开衫。
柱子也脱了西装,换上短褂,扮成随从模样。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楼,在大堂闹腾了一番,无非是演戏而已,那里坐着两个看报纸的,见他们出来,报纸往下挪了挪,露出半张脸。
柱子心里冷笑,面上却恭敬地跟在晓彤身后。
出了饭店大门,晓彤站在台阶上左右望望,像是正在挑去哪儿溜达。
柱子凑近半步,低声道:“右边,书店门口。”
晓彤顺着方向看去,果然见个胖道士坐在石阶上,脚边摊着张黑乎乎的皮子。
她深吸一口气,迈步朝那边走去。
卖栗子的老头这时站了起来,推着小车慢悠悠地跟了几步。
修鞋匠也停下手里的活,抬头瞅着。
晓彤走到书店门口,停下脚步,目光落在熊皮上。
丁锋这会儿心里也绷着弦。见晓彤过来,他忙把皮子抖开,嘴里念叨:“小姐看看?正经关外黑熊皮,冬天铺床暖和得很。”
晓彤蹲下身,伸手摸了摸皮毛。
入手柔软厚实,倒是好皮子。
她抬眼看向胖道士,这一看可不要紧,心里咯噔一下,这双眯缝眼里透出的神采,怎么那么像当年黑松林假意被其母亲郝殷桃当肉票的神威淋巴肉,超级大胃袋。
她不敢确定,嘴上顺着话头问:“怎么卖?”
丁锋伸出五个胖手指:“126个大洋,少一个子儿不卖。”
“这么贵?踢了那个一百还差不多。”
“踢一百不成二十六了?没这么砍价的,去零头还有从大头去的么?看你姑娘长得水灵,没想到是个铁王八。”
柱子喊道:“嘿,你怎么还骂街呢?”
晓彤摇摇头:“别理他,咱不买了。”
说罢站起身作势要走。
其实话说到这晓彤已经明白了,听到126这个数字,她故意说剔除1,这正是t26的谐音,也就是天星城秘密量产的苏式坦克型号,而胖道士都说出铁王八了,那这人必然是丁锋假扮无疑。
因为这坦克只有柳义菲、虎子、胡百衡、丁存孝等手下的军事、军工主官以及核心人员知晓,这胖子显然不是那里面的人之一,加上丁锋曾经变成过这般模样,必是师长本人。
丁锋见其要走,忙叫住她,费力地挪了挪身子,从褡裢里又掏出个小布包:“小姐慢走,您再看看这个,这是搭头。”
布包打开,里头是块巴掌大的皮子,深褐色,带着奇特的花纹。
晓彤接过细看,忽然觉得这皮子边缘摸着有点硌手。
她用手指悄悄一捻,发现皮子夹层里藏着个硬硬的小东西。
她不动声色地把皮子合上,抬头道:“这搭头还有点意思,小的皮子我单要了,三十大洋,卖不卖?”
丁锋装作犹豫,半晌一咬牙:“成!就当结个善缘!这可是千年黄皮子,给你如意郎君绣个香囊,能缠住他的心,一辈子也跑不了。”
晓彤冲柱子点点头,柱子掏出钱袋,数出三十块银元,递给丁锋。
丁锋接过钱,把小皮子仔细包好,递给晓彤。交接时,他胖乎乎的手指在晓彤手背上极快地按了三下。
晓彤大震,更加确定了身份,因为这是丁锋这次出发前才和她定下的暗语,是他们之间才知道的暗号。
她强压住激动,接过皮子,转身对柱子道:“回吧。”
两人往回走,步子稳当,晓彤心里却翻江倒海。
卖栗子的老头见生意成了,推着车晃悠开了。
修鞋匠也低下头,继续敲他的鞋掌。
这俩人没发现什么所谓异常。
回到饭店房间关上门,晓彤立刻把那块小皮子撕开。
夹层里掉出个蜡丸,捏开里头裹着张小纸条。
纸上只有一行蝇头小楷:“明早卯时,四方路茶馆。”
字迹是丁锋的。
晓彤把纸条紧紧攥在手心,眼泪差点掉下来。
柱子忙问:“确定是师长?”
晓彤重重点头,把纸条递给他看。
柱子看完,划根火柴把纸条烧了,灰烬碾进烟灰缸里。
柱子眉头紧锁:“师长让去四方路?那地方杂,而且就在日本人眼皮底下,这是什么意思?”
晓彤声音发颤,却透着狠劲儿:“叔……不,俺爹既然安排了,一定有他的道理。柱子哥,你明天跟着我,咱的人在外围照应,但别跟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