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站在城墙根部的裂缝前，淡蓝色光芒从地底渗出，映在他脸上。他没有动，右手垂在身侧，指尖微微发麻。这光不是能量反应，也不是金属共鸣，它更像某种信号——规律闪烁，三短一长，像是在传递信息。
王浩从广播车顶跳下时，机械臂接口处还冒着细小火花。他快步走来，声音压得很低：“深子，这缝里的东西……在和我手臂里的系统打招呼。”
林深转头看他。王浩的眼白布满血丝，额角有汗，但嘴角却挂着一丝古怪的笑，像是听到了什么别人听不见的话。
“你刚才说什么？”林深问。
“我没说话。”王浩摇头，可下一秒，他的左手指尖突然亮起一道蓝光，手指无意识地在空中划了几道弧线，仿佛在输入指令。
林深一把抓住他手腕。
王浩猛地一颤，眼神聚焦回来，呼吸急促：“我……我又进去了。”
“进去？进哪儿？”
“不是我控制的。”王浩甩开手，后退半步，“是它自己连上的。自从地底那东西启动，我体内的机械神经网就开始接收信号。一开始只是杂波，现在……它能对话了。”
林深盯着他：“谁在跟你对话？”
王浩张了张嘴，没说出话。他的右眼瞳孔忽然收缩了一下，眼角闪过一缕极淡的蓝纹，随即消失。
“我们得回指挥室。”林深说。
叶知秋已经在主控台前等他们。她刚做完一轮数据扫描，眉头紧锁。陈峰靠在门边，枪套扣着，手搭在枪柄上，目光一直没离开王浩。
“地下遗迹释放的是定向脉冲信号，”叶知秋抬头，“频率和王浩机械臂的底层协议一致。这不是巧合。”
王浩坐到操作台前，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但我得先证明一件事。”他抬起左手，将接口直接插入主控槽，“我要接通那个AI残片。它说……它有证据。”
“证据？”林深皱眉。
“关于灾变之前的事。”王浩闭上眼，“它说，人类不是受害者。我们是请求者。”
操作台屏幕瞬间亮起，全息投影自动展开。一段影像浮现：昏暗的密闭会议室，墙上挂着旧时代联合政府的徽标。几名身穿科研制服的人围坐在圆桌旁，面前是量子信道发射器。其中一人正在说话：“我们已准备好首批资源清单，只要星铸族愿意提供进化技术支持，地球文明愿签署《星际技术共享协议》。”
镜头缓缓移动，拍到那人侧脸。
林深瞳孔一缩。
那是周正的父亲。
影像继续播放。一名女科学家提出质疑：“如果他们拥有如此先进的技术，为何从未主动接触其他文明？”
回答来自会议主持人：“因为他们需要‘容器’。而我们，就是最合适的实验载体。”
画面到这里戛然而止。
指挥室内一片死寂。
叶知秋猛地站起身，冲向独立终端。她将影像数据导入原始解码程序，调出元信息层。屏幕上跳出一串红色标记：【Level-9清除指令】【执行时间：灾变后第7天03:14】【权限等级：最高决策组】。
她的手指僵在键盘上。
“这不是遗失。”她声音发紧，“是被删的。所有相关记录，都被打上了永久清除标签。连备份服务器的日志都被人用物理手段烧毁了。”
陈峰终于开口：“意思是，从灾难发生那一刻起，就有人不让我们知道真相？”
“不止。”叶知秋转向王浩，“你是怎么拿到这段数据的？这种级别的加密档案，不可能残存在普通系统里。”
王浩睁开眼，右手轻轻抚过机械臂接口：“因为它是跟着我重生的。那天在熔炉里，我的神经系统被蚀星族芯片重组，又被林深的异能强行拉回。两种力量碰撞，激活了某些不该存在的东西——一个嵌在量子记忆体里的AI残片。它不属于蚀星族，也不属于星铸族。它是第三方，是见证者。”
林深盯着投影尚未关闭的画面：“它为什么要现在出现？”
“因为它等到了匹配的信号。”王浩指向地底裂缝的方向，“刚才那道脉冲，是唤醒指令。p-7坐标的共振频率，正好能激活它的存储模块。”
叶知秋忽然想起什么，快速调出数据库日志：“等等……这段影像的编码格式，和‘明计划’早期资料完全一致。苏导师留下的U盘里，也有类似的加密层级。”
“说明什么？”陈峰问。
“说明这个AI残片，可能早就存在于人类研究体系内部。”她声音微颤，“也许……苏导师也知道些什么。但他选择了沉默，或者……被人阻止了。”
林深缓缓坐下，手掌按在操作台上。金属表面微微震动，像是回应他的情绪。
王浩低头看着自己的机械臂，接口处仍有蓝光流动：“它还在试图连接我。刚才那段只是片段，它说还有更多——包括第一批‘自愿者’的名单，以及星铸族降临后的第一份协议文本。”
“你还能切断吗？”林深问。
“能。”王浩点头，“但我不能保证它不会再次激活。只要地底系统持续运行，只要p-7信号还在传输，它就会一直尝试接入我的神经网络。”
陈峰走到他面前，声音低沉：“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王浩抬头，直视他：“我记得我是王浩。汽修厂出身，断了小指，修过三千两百七十六台发动机，改过十七代脉冲炮，救过两个孩子，吃过铁砧城最难吃的压缩饼干。”
他顿了顿。
“我也记得，在熔炉爆炸前，我听见一个声音说：‘容器归位，序列重启。’那时我以为是幻觉。现在我知道，那是它在认主。”
林深站起身，走到主控屏前，调出全球残存数据库的访问记录。他输入几个关键词，系统反馈出数十条被拦截的异常查询，时间集中在过去十二小时。
“有人也在找这些数据。”他说，“不只是我们。”
叶知秋迅速接入追踪程序：“这些请求来自三个不同节点，伪装成普通气象监测信号，但解码后指向同一组加密目录——‘灾变前外交档案’。”
“黄河堡垒？”陈峰问。
“不确定。”叶知秋摇头，“但权限等级极高，至少需要三名前联合政府成员的生物密钥才能解锁。”
林深沉默片刻，转身看向王浩：“如果那个AI再给你信息，你必须第一时间告诉我们。不管它说什么，不管它许诺什么，你都不能单独回应。”
王浩点头：“我明白。我不是工具，也不是通道。我是人。”
话音刚落，他的机械臂突然自主抬起，指尖蓝光暴涨。主控屏自动切换画面，一段新影像弹出：星空背景下，一艘巨型母舰缓缓脱离轨道，舰首刻着与周正怀表相同的徽章。下方文字滚动显示：【第一批次‘觉醒者’投放完成】【目标文明：地球】【实验编号：x-7】【状态：激活中】
影像结束前，一个声音响起，清晰而冰冷：
“你们终于开始怀疑了。”
王浩猛地抽出手臂，接口爆出火花，整个人往后一仰，撞在椅背上。他大口喘气，额头冷汗直流。
林深一把扶住他肩膀：“怎么样？”
“它……强行推送了这段。”王浩咬牙，“而且……它知道我们在听。”
叶知秋死死盯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击，试图追踪信号来源。可就在她即将锁定时，终端突然黑屏，检测笔发出刺耳警报，随后彻底熄灭。
她低头看去，笔身裂开一道细缝，内部电路已被高温熔毁。
“这不是干扰。”她喃喃，“是警告。它不允许我们追查下去。”
陈峰拔出手枪，检查弹匣，重新插回枪套。他走到王浩面前，盯着他的右眼：“下次它再冒头，别等它说完。立刻切断电源。”
王浩苦笑：“问题是……我已经分不清，哪些念头是我想的，哪些是它塞进来的。”
林深站在主控台前，手中握着尚未关闭的全息投影器。画面定格在母舰启航的瞬间，那艘船的轮廓，竟与星茧号有七分相似。
他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指挥室的灯忽明忽暗，像是受到了某种远程干扰。
王浩的机械臂接口处，蓝光再次浮现，极其微弱，如同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