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机塔外,雷光未散。
整座天机宗山脉,被一股无形的震荡笼罩。
山巅的灵脉翻涌,云海被撕裂成两半,
一道赤色的火光从塔顶直冲云霄,
照亮了半个天幕。
无数弟子抬头仰望,目光惊惶。
“那是……第七层的光!”
“他居然没死?那火焰——是人造的!?”
塔前,几位长老对视一眼,神色复杂。
“天机塔开七层,从未有后人能出。若他真能安然归来,
此子……或许将开新纪元。”
话音未落,天机塔顶的火光缓缓收敛。
轰——
一道身影,从烈焰之中坠落。
他脚步稳稳落地,
衣衫残破,气息却无比平静。
那一刻,天地灵气似乎自动绕开他,
在他周身三尺之外形成自然的“真空”。
沈砚抬起头,双眸如琉璃般澄澈,
心口的一点白焰安静跳动。
天工炉已融入他的血脉,
命火在心中长燃,不可熄灭。
他低声呢喃:“天机既定,人机未绝……看来我走出了那一炉。”
灵焰化作小小的光团,从他识海中飘出,
绕着他转了一圈,声音里满是欢喜与敬畏:
“主……你现在的气息,好像不再属于人间。”
沈砚轻轻笑了笑:“不,人未灭,道未离。”
他伸出右手。
掌心的火光跳动,一道细微的火纹浮现。
那火纹并非灵力凝聚,而是由“命火”自然生出。
他凝视着那火纹,
目光中有着深深的沉思。
“天地有火,分为阳炎、幽焰、劫焰、心焰……
但我的火,不属其中。”
“它是——造火。”
灵焰愣了愣:“造火?”
沈砚点头:“能生,能化,能炼万物之形。
它不是毁灭的火,而是生成的火。”
他抬头望天。
云层翻滚,灵气汇聚,
似有无形的目光,从九天之上垂落。
那是天道在看他。
沈砚没有避让,
反而缓缓伸出双手,
以命火为心,以意念为锤,
虚空中开始一点点描绘。
——他在造“印”。
灵焰屏息。
那是“原初造印”的第二式,
传说唯有踏入“造化之境”的匠修,
才能凭心念绘出天地之印。
可沈砚此刻,仅凭命火,就开始了!
空气震荡,灵气紊乱,
无数细微的符光被吸引而来,汇聚在他掌心。
他低声吟诵:
“以命为引,以心为炉,
造物无极,化形于空。”
咔——
空间震出裂痕。
那印还未成,却已开始吞噬周围的灵气。
塔前的弟子们惊恐后退。
“他……他在炼天地!”
“疯了吧!?这是引天劫的举动!”
雷云顷刻凝聚。
天色骤暗,风啸如刀。
灵焰急道:“主!停下!天要劈你了!”
沈砚的动作未停,
只是淡淡一笑:“怕什么?若天拒我,那我便造一个天。”
话音一落——
轰隆!
九天雷火,倾盆而下!
无数道雷光如银蛇撕裂云霄,
直劈沈砚头顶。
然而就在那一瞬,
沈砚掌心的“造火”骤然燃起,
形成一道光环,将雷霆尽数吞入!
没有爆裂,没有伤痕。
雷霆——被炼了。
灵焰目瞪口呆。
“主……你把天雷炼成了印的材料?”
沈砚微微点头,
语气平静如常,
“天劫,本为惩罚。
可若化之为材,便是造化。”
火光中,那枚造印渐渐成形。
不同于先前的心火之印,
这印纯白如玉,散发着柔和的光。
印成之瞬,天地静止。
雷散、云歇、风止。
沈砚缓缓吐出一口气,
额前汗水蒸发成光。
他凝视着掌中的造印,
轻声呢喃:
“天地之火,会灭;
凡人之心,会死;
唯‘造’之意,不灭。”
灵焰怔怔望着他,低声道:
“这就是……命火的真形?”
沈砚点头。
“是我,也是道。
命火不灭——意即我心不灭。”
话音落下,
那枚白印忽然化为无数光点,
自他掌心飘散,融入天地。
山间草木随之摇曳,
溪水流速加快,岩石生纹,
仿佛整个天地都被他那一印所触动,
在“生”。
天地之间,第一次,
人以一己之火,让死物复苏。
这一幕,
让所有天机宗弟子目瞪口呆,
长老们更是神色震撼。
“他……真的让天地生机流转了?”
“那不是灵术……那是——造化之术!”
沈砚缓缓收手,火光敛去。
他转身望向塔外的云海,
眼神宁静如水。
“凡火炼物,终会冷;
而命火——只要心未死,便永燃。”
他闭上眼,心念微动,
识海中那一粒白焰安静跳动,
如心脏的第二次呼吸。
灵焰轻声道:“主,你的路……已经不再是匠途了。”
沈砚微笑:“不是,我仍是匠。”
“只是这次,我造的——是命。”
天地的震荡,迟迟未散。
天机宗山脉上空,依旧残留着那层淡淡的白光。
那是沈砚的造印留下的“生机余晖”——
一切生命都能从其中汲取一丝灵息。
弟子们惊惧又狂热地望着那片天空,
仿佛看见了新的信仰。
“他……真的能造生……”
“若真如此,那他已非凡人。”
掌门长叹,目中复杂:“他仍是人,只是那一炉……让他看到了天道不敢看的路。”
塔前,沈砚静立。
风轻拂过,他的衣袍微微飘动。
那种静,并非凡尘的平和,
而是一种——万物静止后,独留他心跳的静。
灵焰悬在他肩头,小心翼翼地问:
“主,你的命火……是不是不太对劲?”
沈砚垂眸。
胸口处的白焰,原本温和如息,如今却在缓缓膨胀。
它的光不再柔和,而是带上了一丝灰色的晦气。
——那是“反造”的气息。
沈砚心神一沉,闭目探入体内。
只见体内灵脉如银线流动,而命火化作一轮小日悬于心海,
火焰底部,却缓缓渗出灰色的雾。
那雾在滋生,在吞噬火光。
灵焰急声道:“主!它要自化!”
沈砚却摇了摇头,
“不是它要化,而是——外力在侵。”
他的声音冷静无比。
那一瞬间,他猛然抬头,
目光穿透云层,直视九天。
“是谁,在窥视我?”
轰——
苍穹深处,光幕一闪。
一道声音,带着无边古意,从虚空中传出。
“火不应由人造,造者皆逆。”
沈砚神色微变。那声音,不似天道,却更古老,更冷。
灵焰颤声道:“那是……无名的意志!
主,你的造印触动了它!”
沈砚心中波澜起伏。
他早听闻过,在天地未分之时,
有“无名”残念沉睡于造化深处,掌生灭之机。
凡造化者,皆被其视作篡夺者。
此刻,那意志苏醒,正从九天俯瞰他。
空气凝固,灵气失控。
山石崩裂,草木枯萎,天地如临终之境。
沈砚胸口的命火,被那目光所压,几乎熄灭。
但就在那一刻,他忽然笑了。
“你既为造化根源,为何惧我造?”
“若天不容我,我便造一个天——
若道拒我,我便铸自己的道!”
他一声低吼,
掌心的白焰骤然暴涨!
命火燃烧到极致,灰雾瞬间被驱散,
整片天地都被白光淹没。
灵焰险些被震飞,惊呼:“主!你疯了!那是命焰,你若烧尽,身也灭!”
沈砚微笑,双眼却燃着光。
“命火不灭之意,便是——燃我以续道!”
他猛地伸出双手,
将命火从心口抽出,凝于掌心,
整个人瞬间被白焰包裹。
那火不再似凡间之焰,而如万象归元之光。
“以我命,化众生之命。
天若拒我,便以火开路!”
轰——
一声震天巨响,天地裂开。
那无名意志似被惊怒,
虚空之中,出现无数古老符文,
化作一只遮天巨眼,俯瞰下方。
沈砚身上的光却没有被压制,反而愈燃愈盛。
他抬头望那巨眼,
眸中映出火光与倒影,淡淡开口:
“你造我于世,却不许我造物?”
“若造是罪,那我以命成劫!”
他猛然抬手,将命火化为一剑。
那剑无锋,却光可断天。
“命火·断道!”
一剑斩出——
白光穿透虚空,巨眼轰然炸裂,
无名的意志发出一声震怒的低吼,
随即被火焰焚散于无形。
天色骤亮,山河重生。
灵焰呆滞地看着这一幕,声音发颤:
“主……你刚才,是把造化的意志……劈开了?”
沈砚喘息着,衣衫尽碎,
胸口的命火微弱跳动,但仍未灭。
“造化不灭,道自延。”
他低声呢喃,
“它以造我,我以造逆。
造与逆,不过是一炉之两面。”
灵焰怔怔看着他,
“那你现在……还算是人吗?”
沈砚沉默片刻,
微笑着抬起头,
“我仍是人。
只是我心中多了一炉,
炉中燃着的,是不肯熄灭的命火。”
话音落下,他转身离去。
背影在余光中模糊,
白焰微微闪烁,映着天地的轮廓。
天机塔后的山林间,
草木重新吐绿,溪流再度奔腾。
那一点命火的余晖,落入每一寸泥土,
让枯枝生芽,让死石微光。
天地静默。
风轻掠过,仿佛在低声呼应:
——命火不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