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指尖触到老宅斑驳的木门时,指尖传来的凉意忽然被一股熟悉的暖意包裹。门轴“吱呀”转动的声响里,没有积尘的呛味,反倒飘来一缕淡淡的、像晒过太阳的旧棉絮的味道——那是阿晚独有的气息,温和得能抚平岁月留下的褶皱。
“你果然在这里。”林夏轻声说,声音在空荡的堂屋里漾开浅浅的回声。
堂屋正中的八仙桌蒙着一层薄灰,桌角放着一个缺了口的粗瓷碗,碗沿还留着半圈淡淡的釉色。那是林夏小时候用的碗,当年被他失手摔在门槛上,是阿晚用米糊混着碎布一点点粘好的,虽然裂纹依旧清晰,却稳稳当当摆了这么多年。而此刻,碗里竟盛着小半碗温热的米汤,氤氲的热气在微凉的空气里凝成细小的水珠,缓缓落在桌面上。
阿晚的身影在八仙桌旁渐渐清晰,他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青布衫,袖口依旧挽到小臂,露出纤细却结实的手腕。他垂着眼,指尖轻轻拂过碗沿的裂纹,动作温柔得像是在触碰一件稀世珍宝。“你小时候总不爱喝米汤,每次都要我哄着,说喝完能长高,才能保护好自己。”他的声音比往常低沉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那时候你总问,我会不会一直陪着你,看着你长高。”
林夏心口一紧,眼眶忽然有些发热。他记得那些夜晚,老宅没有电灯,阿晚就点着一盏小小的煤油灯,灯光昏黄却温暖,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他窝在阿晚怀里,听着窗外的虫鸣,一遍遍地问着同一个问题,而阿晚每次都会笑着揉他的头发,说:“会的,我会一直陪着你。”
那时候他以为“一直”是很久很久,久到他能长成参天大树,久到他能真正独当一面。可后来他才知道,对于阿晚这样徘徊在人间的魂灵来说,“一直”是多么奢侈的承诺。
“我以为你不会再回这里了。”林夏走到桌旁,目光落在阿晚身上。这些年他在城市里奔波,很少回老宅,不是不想,而是不敢。这里的每一寸角落都刻满了他和阿晚的回忆,那些回忆甜得发腻,却又带着刺骨的遗憾,让他每次想起都觉得心口发闷。
阿晚抬起头,眼底映着煤油灯的微光,像盛着一汪浅浅的星河。“这里有你的痕迹,也有我的牵挂。”他抬手,指尖轻轻擦过林夏的脸颊,那触感依旧虚幻,却带着实实在在的温度,“你上次回来,在院子里种的那棵石榴树,已经结果了。”
林夏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窗外,院子角落的石榴树枝繁叶茂,枝头挂着几个红彤彤的石榴,像一个个小灯笼。那是他十八岁生日那天种的,当时阿晚站在他身边,帮他扶着树苗,笑着说:“等这棵树开花结果,你就真正长大了。”如今石榴树早已亭亭如盖,而他也确实长大了,却再也找不回当年那个可以肆意撒娇的自己。
“我总觉得,我长大了,你就会离开。”林夏的声音有些哽咽,“所以我拼命想快点长大,想变得强大,可等我真的做到了,才发现我最害怕的,就是你的离开。”
阿晚轻轻摇了摇头,身影忽然变得有些透明,像是要融进昏黄的灯光里。“我从来没有想过离开你。”他的声音温柔而坚定,“我陪你长大,看你从蹒跚学步的小孩,长成能独当一面的大人,看你经历挫折,也看你收获喜悦,这些都是我最珍贵的记忆。”
他抬手,指向堂屋墙上挂着的一张旧照片。照片已经泛黄,上面是年幼的林夏骑在阿晚的肩膀上,笑得眉眼弯弯,阿晚则微微低着头,眼底满是宠溺。“这张照片,是你五岁那年拍的,你非要骑在我肩膀上,说要够天上的星星。”阿晚的嘴角扬起一抹浅笑,“那时候的你,眼睛里有光,像极了坠落人间的星辰。”
林夏走到照片前,指尖轻轻抚过冰冷的相框。照片里的阿晚眉眼清晰,笑容温暖,和他记忆中的模样分毫不差。这些年,他变了很多,从青涩懵懂到成熟稳重,可阿晚始终停留在原地,以最温柔的姿态,守护着他的成长。
“其实我知道,你一直在我身边。”林夏转过身,看向阿晚,“在我加班到深夜回家的路上,在我遇到困难不知所措的时候,在我开心或者难过的时候,我都能感觉到你的存在。”
阿晚的身影渐渐凝实,他走到林夏面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傻孩子,我说过,我会一直陪着你。”他的目光落在林夏的脸上,带着欣慰和骄傲,“你已经长成了我期待中的样子,勇敢、善良、有担当,以后就算没有我,你也能好好地走下去。”
“不,我需要你。”林夏用力摇头,眼眶终于忍不住红了,“就算我长大了,我也需要你。你是陪我长大的人,是我生命里最珍贵的存在,没有你,我的人生就不完整。”
阿晚看着他,眼底闪过一丝动容。他抬手,轻轻拭去林夏眼角的泪水,指尖的温度顺着脸颊蔓延到心底,驱散了所有的委屈和不安。“好,我不走。”他轻声说,“只要你需要,我就一直陪着你,直到时间的尽头,直到世界的彼岸。”
堂屋里的煤油灯轻轻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映在墙上,紧紧依偎在一起。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落在地面上,形成一片斑驳的光影。石榴树的叶子在微风中轻轻晃动,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诉说着一段跨越时光的温柔守护。
林夏看着阿晚温柔的眉眼,心中的不安渐渐消散。他知道,无论时光如何流转,无论他走到哪里,阿晚都会一直陪着他,就像小时候那样,用最温柔的方式,守护着他的每一个日夜,见证着他的每一次成长。而这份陪伴,将会成为他生命中最温暖的光,照亮他未来的每一段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