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青岚谷的喧嚣被昨夜一场小雨洗去些许尘埃，空气湿润微凉。
吴亿从入定中睁开眼，感受着充盈在经脉中比昨日凝实数倍的灵力，炼气三重中阶的境界已然稳固。他活动了下筋骨，体内充盈的力量感驱散了窝棚的阴冷和霉味带来的不适。林寒早已起身，正站在窝棚口，目光沉静地望向谷中开始复苏的人流。
“感觉如何？”林寒头也没回地问道。
“前所未有的好！”吴亿咧嘴一笑，走到他身边，“灵力运转顺畅多了，感觉……嗯，像是挣脱了一层无形的束缚。林师兄，我们今天做什么？” 他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林寒的目光扫过谷中几处人流聚集之地，最终落在那块竖着任务木牌的区域。“去看看悬赏。我们现在的修为，有些任务可以接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目标明确，报酬高的优先。”
青岚谷，任务木牌前——
吴亿和林寒站在人群外围，目光扫过木牌上密密麻麻的悬赏任务。经过一夜修炼，吴亿五感敏锐了许多，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也能看清木牌上的字迹。
“收购火纹砂，品质中等以上，十灵石一斤……” “招募两名炼气中期修士，护送商队前往赤岩城，日结五灵石……” “求购完整的三眼魔蜥鳞片，每片五十灵石……”
吴亿的目光在最后一条悬赏上停留了片刻，低声道：“林师兄，三眼魔蜥的鳞片竟然这么值钱？”
林寒微微点头：“三眼魔蜥的鳞片坚硬无比，是炼制防御法器的上佳材料。”
吴亿若有所思，但很快摇头：“算了，那东西太危险，我们暂时惹不起。”
他的视线继续往下扫，突然停在一个新贴的悬赏上：
“青竹会与血狼团联手招募人手，猎杀落霞坡三眼魔蜥，报酬丰厚，按贡献分配。”
吴亿瞳孔一缩，立刻压低声音：“林师兄，他们竟然要联手猎杀三眼魔蜥？”
林寒目光微凝，盯着那悬赏看了片刻，低声道：“走，去听听。”
两人靠近了任务木牌旁的人群。那里已经围了十几个修士，正七嘴八舌地讨论着。
“青竹会和血狼团联手？他们不是死对头吗？” “嘿，利益面前，哪有什么死对头？三眼魔蜥浑身是宝，鳞片、竖瞳、妖丹，哪一样不值钱？” “可那东西是筑基中期，甚至可能是假丹境，去了不是送死？” “怕什么？青竹会的会长和血狼团的团长都是筑基初期，再加上招募的散修，堆也堆死它！”
吴亿和林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警惕。
——这两家势力，显然对三眼魔蜥势在必得！ 而且，他们很可能知道矿洞里的秘密！
就在这时，一个身穿青色长袍、袖口绣着竹纹的修士走了过来，身后跟着几个气息不弱的随从。
“诸位！”青袍修士朗声道，“我乃青竹会执事赵青，此次与血狼团联手猎杀三眼魔蜥，诚邀诸位道友加入！所有修士，皆可报名，报酬按贡献分配，最低五块中品灵石起！”
人群瞬间沸腾！
“五块中品灵石？！” “这可比挖矿赚得快多了！”
吴亿心头一跳。五块中品灵石，相当于五百普通灵石！
但他很快冷静下来，低声对林寒道：“林师兄，他们这是要拿散修当炮灰吧？”
赵青面带笑容，抬手示意众人安静，声音温和却带着自信：“诸位道友放心，此次行动绝非让诸位去送死！我们青竹会与血狼团已做足准备，特意请来了玄阵门的阵法师——陆大师！”
他侧身一让，身后走出一位身穿灰白道袍、面容清瘦的中年修士。此人手持一柄青玉阵盘，周身隐隐有灵纹流转，气息沉稳，显然在阵法一道上造诣不浅。
“陆大师已布下锁灵伏魔阵，专克三眼魔蜥！”赵青环视众人，语气诚恳，“诸位只需按阵法方位站位，注入灵力即可，无需正面与魔蜥厮杀！”
人群骚动起来，不少散修面露喜色。
“玄阵门？那可是专精阵法的门派！” “若有阵法相助，确实安全许多……” “五块中品灵石，值得一试！”
吴亿眯起眼睛，低声道：“林师兄，你觉得可信吗？”
林寒目光落在那个阵法师身上，片刻后微微摇头：“阵法师不假，但阵眼处很危险。”
吴亿立刻明白过来——这些散修，恐怕就是去填阵眼的！
赵青似乎看出众人的顾虑，笑道：“诸位放心，阵眼由我们青竹会和血狼团的核心成员坐镇，诸位只需在阵脚辅助，绝无性命之忧！”
他顿了顿，又抛出一个诱人的条件：“而且，此次猎杀所得，除妖丹和竖瞳归两家所有外，其余材料，诸位可按贡献优先挑选！”
这话一出，不少散修彻底心动了。三眼魔蜥的鳞片、利爪、筋骨，哪一样不是炼制法器的上好材料？
“林师兄...”吴亿压低声音，眼神闪烁，“如果只是站在阵脚注入灵力，应该...”
林寒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吴亿微微吃痛。他这才发现林寒的掌心竟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看那阵法师的袖口。”
吴亿顺着指引望去——那位陆大师的灰白道袍袖口内侧，隐约可见一抹暗红纹路，形如滴血狼牙。这个细节在道袍摆动时才会若隐若现，若非林寒提醒，根本难以察觉。
“血狼团的人？”吴亿心头剧震，“他不是玄阵门的？”
林寒微不可察地摇头：“玄阵门这种正经仙门，弟子皆佩宗门腰牌，此人没有。”
两人说话间，已有七八个散修上前登记。赵青笑容满面地给每人发了一枚青竹符，声称是定位和护身之用。
“那符有问题，我在林家古籍中见过类似记载——噬灵符，表面护身，实为抽取佩戴者灵力供养大阵。”
吴亿倒吸一口凉气。若真如此，这些散修不仅会被当作人肉阵基，连一身修为都可能被榨干！
“我们走。”林寒拽着吴亿退出人群，直到走远才停下。
这时吴亿脑海中闪过爷爷语重心长的话语：
“小亿啊，修真界最贵的从来不是法器丹药，而是免费的馅饼。那些大把撒灵石的，不是傻子就是骗子——他们撒出去的，早晚要从你骨头缝里榨回来。”
当时他只当是爷爷的唠叨，此刻却如醍醐灌顶。
“林师兄，我想起爷爷说过...”吴亿将回忆细细道来，说到最后声音都有些发颤，“那噬灵符若真如你所言，这些散修岂不是...”
林寒沉冷地点头：“轻则灵力枯竭境界跌落，重则...精血被抽干，沦为阵法的养料。”
“但也不能就这么看着...”吴亿咬着牙，目光扫过街边一个正在啃硬饼的瘦弱少年。那孩子看起来比他还小，却已经兴冲冲地领了青竹符。
林寒看着吴亿眼中闪烁的不忍和挣扎，沉默了片刻。他冰冷的目光似乎融化了一丝，抬手，很轻地拍了下吴亿的肩膀。
“你的心，是好的。但是在修真界，这份善良，很珍贵，也……很脆弱。”
吴亿愕然抬头，没想到会得到林寒的肯定。
“你想救他们？”
吴亿张了张嘴，最终颓然低下头。实力差距太大了。青竹会、血狼团，加上那个伪装的阵法师，还有一群被蒙蔽的、贪图高额报酬的散修。他们两个练气期，一个练气三重，一个练气五重，又能做什么？冲上去揭露真相？恐怕瞬间就会被灭口。
“这就是散修的世界。无根浮萍，挣扎求生。为了微末的资源，可以互相倾轧，也可以被更大的势力轻易利用、碾碎。善意在这里，救不了人，反而会把自己搭进去。这是……散修的命。” 他最后四个字，带着一种看透世情的冰冷和无奈。寒枫林氏的覆灭，让他比任何人都更深刻地理解这种残酷。
林寒看着他紧握的拳头和泛红的眼眶，顿了顿，语气缓和了一些，却又带上了一种更深的沉重：
“我教你功法，教你战斗，教你如何在夹缝中求生……这些，是我能给你的全部了。”
“林家藏书阁里的东西，终究是有限的碎片。不成体系，没有根基，更缺乏真正的高深传承。我能带你避开陷阱，教你杀人夺宝，告诉你如何算计人心……但这些，都只是在散修这个泥潭里打滚的技巧。”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吴亿身上，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和一丝……吴亿从未在他眼中见过的、近乎于期望的光芒：
“你想真正强大，想打破这种朝不保夕、任人鱼肉的命运，想有能力守护你想守护的东西……”林寒的声音斩钉截铁，“就必须离开这个泥潭！离开这种朝不保夕的散修生活！”
他的手指指向谷口之外，指向那广阔却未知的天地：
“去真正的仙门大宗！去那些传承千年、底蕴深厚、有金丹甚至元婴老祖坐镇的顶尖修仙学院！只有在那里，你才能接触到真正系统的功法传承，才有名师指点迷津，有无尽的资源秘境供你探索，有同辈天骄与你切磋砥砺，更有宗门庇护，让你无需时刻担忧被人当成炮灰、药渣！”
林寒的语气带着一种近乎于向往的肯定，这也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表达出对正统仙门的认知和推崇：
“吴亿，你有五行灵根，虽然修炼初期艰难，但潜力巨大。它需要的是最正统、最精深、最契合的引导！野路子的摸索，只会耽误你！”
他停顿了一下，“我们接下来唯一的目的，就是赚取更多的灵石。不是为了在这里苟活，不是为了吃焦糊的烤肉，更不是为了去填别人的阵眼！是为了攒够路费，攒够敲门砖，送你……去叩响仙门学院的大门！”
吴亿怔怔地看着林寒。师兄冰冷的面容上，那双眼睛里燃烧着一种近乎灼热的火焰，那是洞察了黑暗之后，对唯一光明的执着指引！这指引，不是为了林寒自己，而是为了他这个师弟！
“林师兄……”吴亿的声音有些哽咽。一直以来，林寒就像一个沉默的庇护者，教他生存，带他逃离险境。而此刻，林寒为他指向了一条更艰难、却也更广阔、更高远的路！一条离开泥潭，奔向真正仙途的路！
“仙门学院……”吴亿喃喃重复着这四个字。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只剩下磐石般的决心：“我明白了，林师兄！去仙门学院！赚灵石！去学院！”
林寒看着吴亿眼中燃起的渴望和决心，冰封般的嘴角终于向上牵动了一下。
他不再言语，只是转身，目光扫过谷中喧闹的人群，开始冷静地重新评估每一个可能赚取灵石却不至于将自己置于死地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