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孤儿院时,那个叫小七的女孩跑来递上新画:四个手拉手的小人站在彩虹上,每个人的心口都发着光。
这是昨天梦里的大哥哥教的。女孩指着第四个身影,他说他叫夏天。
许一望向庭院,银杏树下有处水洼倒映着蓝天。倒影里,钟夏的身影一闪而过,左手无名指上戴着由莫比乌斯环改成的戒指。
当晚校稿时,她发现新漫画的对话框里多了行铅笔字:
下辈子,换我先告白。
笔迹与医疗记录上的如出一辙。
从此许一在每个莫比乌斯环中心,都会轻轻点上一个点。像是等待某个承诺,也像是替说不出口的爱,画上永恒的逗号。
许一在孤儿院的第五年,小七被领养了。临行前女孩塞给她一片银杏叶,叶脉构成钟夏的侧脸,背面用铅笔写着:要幸福。
那夜她梦见钟夏站在银杏树下,风衣口袋里露出半截草莓牛奶盒。他微笑着挥手告别,转身时整个身影碎成金黄的落叶。
醒来时窗外正有人在扫落叶。晨雾中那个背影顿了顿,扫帚在地上划出莫比乌斯环的图案,而后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雾里。
苏婉来告别时说要去南方疗养院工作。她留下个铁盒,里面是钟夏每寄出的三百封信。最旧那封邮戳是许一十八岁生日,最新那封只写了开头:
今天在孤儿院外看见你教孩子们画画...
每封信都停在最关键处,像被突然抽走的梯子。只有最后一封例外,上面工整地抄着《镜魂》的结局台词:
有些爱适合留在镜子里,因为现实装不下它的重量。
许一在井边烧信时,火光中浮现出钟夏写字的模样——他总是写到一半就揉掉信纸,因为觉得配不上她的美好。
灰烬被风卷向高空,组成他们从未发生的未来:婚纱、戒指、牵着手的三个影子。但在婚礼进行曲响起的瞬间,全部碎成星尘。
深秋时出版社要再版《镜魂》,请许一写后记。她坐在井边改稿到深夜,醒来发现稿纸上多了行陌生的笔迹:
你每画一次莫比乌斯环,我就能多存在一秒。
她疯狂翻找监控录像,发现每周三凌晨三点,总有戴鸭舌帽的男人在孤儿院外徘徊。有次镜头拍到他弯腰放东西的动作——正是在放草莓牛奶盒。
但当她追出去时,只捡到片银杏叶。叶柄上系着极小的心形芯片,读取后是钟夏的语音:
对不起,还是没能好好告别。
第二年春天,孤儿院拆迁。工人在银杏树下挖出时间胶囊,里面是钟夏收集的所有物品:她掉落的头发、用过的画笔、甚至还有她少女时期偷偷写的情诗草稿。
每件物品都标着日期,最新的是上周她丢失的发绳。附言写着:原来你换了香波味道。
许一在拆迁前夜独自坐在树下,月光把影子拉得很长。当影子与树影重叠时,她听见很轻的叹息:
要连我的份...好好活着。
她转头看见井口映出钟夏的倒影,他正把无名指上的莫比乌斯环戒指摘下来,轻轻套进她的影子手指。
第二天推土机驶来时,那棵银杏树突然倒下。树根缠绕着铁盒,里面是幅未完成的画:穿婚纱的许一在笑,而画师签名处写着镜中人。
许一在新建的商业街开了间画室,总在橱窗摆瓶草莓牛奶。每天打烊时牛奶都会少一口,监控却只拍到杯子自己倾斜的画面。
有次暴雨夜,她看见橱窗倒影里有人撑伞站在街对面。雨滴在玻璃上滑落的轨迹,正好勾勒出的笔画。
从此她学会与影子说话,给莫比乌斯环的点加上小小的光芒。就像童年那个午后,他教她画星星时说的:
最亮的星星,都是逝去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