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钰见这边暂时无需他操心,便转身去白槿那边帮忙。
“白槿,路上几日要用的衣物和日用品,记得单独收拾出来,放进随身背包。还有,别忘了把大宝的陀螺、小宝的小白兔也单独放一边,若夜里找不到,他们准得哭鼻子。”
“公子放心,都按你说的收拾好了,全都放在背包里。”白槿笑着回应,“你让王嫂做的这几个背包可真好用,比包袱强太多了,背起来轻便,容量又大,还能分层收纳,实在贴心。”
“那就好。”沈清钰微微一笑,心里却暗道:你还没见过拉杆箱呢,那才叫一个能装。
正说着,白烨提着一个陈旧的蓝色粗布包裹走了过来,疑惑地问道:“公子,您看看,这包东西是什么?我在耳房发现的,似乎有些年头了。”
沈清钰一愣,白槿也凑过来看了看,忽然想起什么:“咦,这不是上次范总镖头和钱管事送来的吗?说是……姑爷的遗物。”
沈清钰这才记起,那日两人登门,他正心神恍惚,只草草将这包裹随手搁在角落,此后便再未过问。
他接过包裹,缓缓打开,里面是几件乔大勇生前常穿的替换衣裳。
另有一个粗布荷包,针脚歪斜,绣工拙劣,显然不是他亲手所制。荷包内空无一物,唯余一丝淡淡的皂角香气。
还有一个小巧的锦盒,铜锁紧闭。
他翻找半晌,未见钥匙,索性取来一把铁榔头,轻轻一敲,锁扣应声而落。
盒盖开启,只有几张薄纸:一张房契、一张地契、一张身契,还有一只小巧玲珑的银镯子,雕着简单的缠枝花纹,显然是孩童佩戴之物。
房契与地契上所书地址皆为香山县南山街甜水巷三十六号甲,而那张身契,则属于一个名叫吴月娘的女子。
香山县?吴月娘?
沈清钰在脑海中反复搜寻,却毫无印象。
既然地址同在香山县,那到了县里再寻去看看,说不定是乔大勇留给原主的一份迟来的惊喜。
他将契书与那只荷包一同放回锦盒,轻轻合上,收入随身携带的斜背布包中。
乔大勇的衣物则悉数交予王嫂处置——布料上乘的,可改作衣裳,给两个孩子穿用;质地稍次的,也不浪费,拆了纳鞋底、做布鞋,物尽其用,点滴不弃。
王嫂接过衣物,丝毫不嫌弃,反倒感激地笑了笑。
乔大勇的遗物大多如此处置,唯独留下几件质地精良的衣裳,与几样私人物品,尽数收在一个箱笼里,妥善保存。
那是留给孩子们的念想,毕竟那是他们亲生父亲仅存的痕迹。
这不过是一段微小的插曲,沈清钰并未多想,继续着手收拾行装。
至傍晚时分,东西已尽数打包的打包、装箱的装箱,归置的井然有序。
整座宅院空旷而静谧,静待最后的告别。
沈清钰已让白烨提前去镇上一家老字号饭馆,订下两桌丰盛筵席,诚邀威武镖局的范总镖头与范夫人共赴晚宴,原也欲请大东家与钱管事同聚,奈何二人恰逢外出,未能成行。
福叔携四名家丁,连同白槿、白烨,以及王嫂母子三人围坐一席。
沈清钰父子三人则与沈家兄弟、沈奕轩,同范总镖头与范夫人共聚另一桌。
宴席之上,宾主尽欢,笑语盈堂,不仅慰劳众人连日来的辛劳付出与鼎力相助,更是一场饯别宴。
饭后,范夫人拉着沈清钰的手,眼波微颤:“清钰啊,此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
沈清钰轻握其手,柔声安慰:“婶婶莫忧,日后可常写书信予我。香山县也有威武镖局的分号,可托镖局兄弟代为传信。”
“是啊,清钰,往后带着孩子,要平安顺遂,一定要幸福啊!”范夫人哽咽着叮嘱,字字情真。
“嗯,多谢婶婶挂念!”沈清钰眼眶微红,上前轻轻拥住范夫人,二人相拥良久,依依惜别。
随后,福叔领着几名仆从返回客栈,沈家兄弟与沈奕轩则随沈清钰一行归家。
明日一早,车马行的人便会前来,将行李装车,启程奔赴香山县。
待众人歇下后,沈清钰提着一盏素纱灯笼,独自在宅院中缓缓踱步,细细巡查每一处角落,生怕遗漏了什么要紧之物,免得届时手忙脚乱,徒增烦忧。
回到厢房,他又将明日随身携带的几个背包逐一检查,确认无误后,才轻轻松了口气。
脱去外袍,正欲上床歇息,习惯性地朝床榻望去——小宝睡得香甜安稳,小脸微侧,嘴角微微上扬,似是正做着一场甜美的梦;大宝则蜷身侧卧,面朝里墙,两只小手露在被外,指尖微颤。
沈清钰轻步上前,先为小宝掖了掖滑落的被角,又小心翼翼将大宝的手臂轻轻纳入被窝。
可就在他准备退开时,心头忽地一紧——不对劲。
他俯身细看,只见大宝脸颊上泪痕交错,湿漉漉的睫毛微微颤动,怀里紧紧抱着一把粗糙的小木剑,正低声抽泣,肩头微微耸动。
沈清钰心头猛地一揪,急忙将大宝从被窝中抱起,裹上一件厚实的外衣,声音压得极低,却满是焦急:“大宝,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快告诉小爹爹,到底怎么了?”
“呜……呜……”大宝只是将脸深深埋进沈清钰的胸口,抽噎不止,不肯言语。
沈清钰急得额角冒汗,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不烫;又快速检查全身,未见伤口。
正欲唤白槿去请大夫,却听大宝哽咽着开口:“我……我想……想父亲了……呜呜……”
沈清钰一怔,心口如被重锤击中,一时哑然,只将大宝搂得更紧。
“呜呜……大表哥说……明天我们就要搬家了,宅子卖掉了,以后再也不会回来了……那父亲是不是就再也找不到我们了?他会忘了我们吗?我每天都这么乖,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我还识了好多字……神仙爷爷看到了吗?他什么时候放父亲回来啊?”
沈清钰没想到,当初为了安抚孩子随口编造的谎言,竟被大宝一字一句刻在了心里。
他原以为,父亲的离世对孩子们的影响很小,毕竟葬礼之后,两个孩子便如常嬉戏,从未显露异样。
可如今才明白,原来大宝一直将思念深埋心底,默默承受着无人知晓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