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龙案后的怒喝如惊雷炸响,瞬间压下殿内的争执。皇帝的指尖死死抵着龙椅扶手,鎏金纹饰在晨光中泛着冷光,目光扫过阶下对立的两派官员时,带着显而易见的烦躁。
殿内鸦雀无声,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秦彦之垂着的嘴角悄然勾起,苏文轩却攥紧了袖中的诗笺,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苏文轩。” 皇帝的声音打破死寂,目光直刺青衫身影,“秦相所言,可有其事?”
苏文轩猛地抬头,正要辩驳,却见皇帝抬手打断了他。“朕看了卷宗,” 帝王的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决断,“你与相府小姐既有旧情,拒婚后怀恨构陷亦在情理之中。那些所谓‘密信’,笔迹虽仿得极像,终究难逃刻意雕琢之痕。”
“陛下!” 苏文轩急得叩首,额头撞在青砖上发出闷响,“臣是冤枉的!”
“冤枉?” 皇帝冷笑一声,“朕看你是被怨恨冲昏了头脑!” 他转向内侍,高声传令:“苏文轩因爱生恨,诬陷重臣,交刑部彻查!书信中所有涉案官员一律严查!秦相功在社稷,而且今遭诬陷,金国又马上派使臣来朝,秦相先在府中休养几日,其他事情暂缓。”
话音未落,户部尚书李默理跪向殿前:“陛下!秦相……”
秦彦之脸色微变,却见皇帝闭了闭眼,语气带着不耐烦:“此事暂缓!没听见朕的话?”他话音一转,目光落在阶下赵景晨身上,“想来许祭酒也是被无辜卷入纷争,即刻释放,官复原职。”
这裁决如平地惊雷,弹劾派官员无不震惊。周岳刚要出列,却被赵景晨悄悄拉住。他转头望去,只见禁军统领眼神复杂地摇了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
“至于秦相……” 皇帝的目光落在绯色身影上,语气缓和了几分,“此事闹得沸沸扬扬,难免有失体面。但金国使臣三月后便到,商议和谈大事,满朝之中,唯有秦相深谙邦交之道,此事还需他亲自督办。”
秦彦之立刻叩首谢恩,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恳切:“老臣定不负陛下所托,必为大宋争取最大利益!”
“准奏。” 皇帝挥了挥手,疲惫地靠在龙椅上,“退朝。”
铅灰色的云絮压得极低,宫门外的汉白玉栏杆早被细雨打湿,泛着冷幽幽的光。梁流萤立在宫墙外,素色褙子的下摆已沾了泥点,指尖反复摩挲着袖中的绣帕,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这已是她在此等候的第三个时辰。从晨光熹微到细雨纷飞,重华殿的方向每传来一次钟鸣,她的心就跟着揪紧一分。方才隐约听见殿内传来争执声,像隔着厚重宫墙的闷雷,让她想起五年前仙女村上空滚过的惊雷 —— 那时的雷声里,还裹着房屋燃烧的噼啪声。
雨丝渐密,打湿了她的鬓发。就在这时,宫门口的仪仗动了,一群身着官袍的身影陆续走出。梁流萤的心跳骤然加速,目光在青绿色的官袍中急切搜寻,终于看见那抹熟悉的紫色蟒袍 —— 是赵景晨。
“王爷!” 她几乎是跌撞着上前,裙摆扫过积水溅起细碎的水花,“怎么样?陛下…… 陛下是否准了弹劾?”
赵景晨停下脚步,眉头拧成一个深深的结。他看着梁流萤苍白的脸和眼中的期盼,喉结滚动了几下,才低声道:“王妃,此次…… 未能扳倒秦相。”
“什么?” 梁流萤如遭雷击,后退半步撞在马车上, “书信、账本、苏文轩的证词…… 那些铁证还不够吗?”
“秦相真是只老狐狸,早就让苏文轩当替罪羊了。” 赵景晨的声音压得极低,警惕地瞥了眼周围,“说他因爱生恨,伪造证据构陷重臣,已交刑部彻查。涉案官员也都严处,唯独秦相…… 陛下说暂缓处置。”
“为何?” 她的声音发颤,带着难以置信的绝望,“陛下明明看到了证据,为何还要暂缓?”
赵景晨叹了口气,引着她走到角落,避开旁人耳目:“金国使臣三日后便到,商议和谈之事。陛下说,满朝之中唯有秦相深谙邦交之道,需留他主持此事。” 他顿了顿,眼神复杂,“但这只是明面上的说法。实则…… 陛下不愿接先帝遗骸与妃嫔遗体回朝,秦相是唯一与他一条心的人。”
梁流萤浑身一僵。她终于明白,这场博弈从来都不是 “证据” 与 “罪行” 的较量,而是帝王的私心与朝局的权衡。就像《雍正王朝》里康熙与佟国维的餐桌谈话,看似谈家事,实则句句关乎权柄取舍。秦相早已摸清了陛下的心思,才敢如此有恃无恐地布下替罪羊的局。
“那…… 那我的冤屈,仙女村的冤屈呢?” 她的声音轻得像要被雨丝吹散,泪水终于忍不住滚落,与雨水混在一起分不清,“难道就这么算了?”
“自然不能。” 赵景晨从袖中取出一个油纸包,递到她手中,“这是秦相私会金国使者的密函抄本,是我昨夜从苏文轩那里得来的。陛下虽暂不处置他,但和谈之事变数极多,秦相若有把柄落在我们手中,未必没有翻盘的机会。”
梁流萤接过油纸包,她知道,这些东西根本没有用,要对付秦相,还得拥有绝对的实力。雨还在下,宫墙的影子在积水里扭曲变形,像极了这颠倒的世道。这场仗还没结束,秦相的罪证还在,冤魂的呐喊还在,而她,绝不会就此放弃。
梁流萤突然想到:“那魔童村‘牵机引’的事是不是秦相?”赵景晨叹了口气:“哎,当时我们打草惊蛇了,没有找到证据。但如果幕后黑手是秦相的话,只怕不是贪赃枉法这么简单。不过,也没关系,杨炯父子和那几个地方官员都被关押起来了,我们就从他们身上找。”
“还有更好的。” 她抬起头,眼中的泪水已干,只剩下决绝,“三月后金国使臣到来,便是我们的机会。秦相想借和谈自保,我们便让他在和谈中露出马脚,让陛下看看,他所倚重的‘邦交之才’,究竟是国之栋梁,还是通敌叛国的奸贼。”
赵景晨看着她眼中重燃的光芒,郑重地点了点头。雨雾中,两人的身影在宫墙下凝成一道坚定的剪影,仿佛预示着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在这皇宫深处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