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海中的轰鸣如万钧雷霆,林渊的神识被创世之音冲刷得几乎破碎,却又在每一次震颤中重新凝结成更坚韧的形态。
他能清晰感知到后颈旧疤在发烫,那道与剑鞘刻痕重叠的印记正顺着血脉往四肢百骸钻,像有根烧红的铁钎在骨骼里搅动——可这痛,远不及他此刻胸腔里翻涌的灼热。
住!手!
玄冥的嘶吼带着裂帛般的破音,他原本裹在黑焰里的身形彻底暴露出来:银发纠结成乱麻,左眼布满血丝,右半边脸的皮肤正顺着蛛网状裂痕剥落,露出底下泛着金纹的骨茬。
那些裂痕里渗出的金光与九狱塔刻痕同频震颤,每一道都像在往他魂魄里钉钉子。
他挥出的黑焰蛇形扭曲着撞向林渊的神识体,却在触及的刹那被创世之音震散成青烟。
林渊站在光雾旋转的长廊中央,金瞳里跳动着比之前更炽烈的光。
他能听见苏清璃的声音在识海深处流淌,像山涧融雪漫过焦土,将他碎裂的神识碎片一一粘合。
阿渊,我在。
那声音带着少年时在药庐里煎药的清润,混着点岁月沉淀的温柔,让他原本紧绷的神识突然松了一瞬——不是松懈,而是有了更稳固的锚点。
你说不能唤醒,那就说明...
林渊抬起手,掌心托起一团由九狱塔刻痕凝聚的金光,创世之音的轰鸣顺着这团光往四周扩散,
你曾经听到过。
他的声音里没有质问,只有陈述句的冷硬。
玄冥的瞳孔剧烈收缩,那道被林渊抓住的战场画面突然开始扭曲,青衫人的身影变得模糊,玄铁剑的轮廓却愈发清晰。
那是禁忌!
他踉跄着后退两步,腰间断裂的命书突然迸出混沌气,在他脚下凝成一道吞噬光雾的漩涡,
你根本不知道唤醒它会怎样!
天道会碾碎所有...
碾碎?
林渊打断他,神识体向前踏出一步。
他能感觉到九狱塔在体内共鸣,每一层的刻痕都在震动着传递力量——这不是之前那种被封印的桎梏,而是终于被唤醒的、属于主人的权柄。
初代斩劫者在剑鞘上刻下,苏清璃用最后一道灵识护着第九层,他们都在等有人撕开这层谎言。
他的指尖划过掌心的金光,那光突然化作一柄小剑,正是玄铁剑的微缩形态,
而你,怕的根本不是天道碾碎我们,是怕我们碾碎你藏在谎言里的秘密。
够了!
玄冥突然暴喝,抬手捏碎了脚下的混沌漩涡。
他右半边脸上的裂痕终于蔓延到眼眶,一滴金色的血珠顺着脸颊滑落,摔在光雾里溅起细小的涟漪。你以为自己是谁?
不过是被九狱塔选中的提线木偶——
他是打破提线的人。
清冷的男声突然在长廊尽头响起。
墨痕不知何时从光雾里走了出来,他原本半透明的身形此刻凝实了几分,眼底的星芒比之前更亮。
他望着玄冥脸上的金血,喉结动了动,像是在压抑某种翻涌的情绪:
你是天机阁最后一位阁主,曾跪在初代斩劫者尸前发誓,要守护契约直到天道倾覆。
他的声音逐渐冷下来,
但后来,你在混沌海里找到了被封印的天道残魂。
你怕了,怕斩劫者真的会完成誓言,所以你背叛了。
玄冥的身体剧烈一颤,那滴金血在光雾里溅起的涟漪突然扩成一面镜子,映出他年轻时的模样——玄色道袍,腰间悬着完整的命书,正跪在青衫人尸前,额头抵着地面,声音发颤:
弟子玄冥,立誓守护契约,若违此誓,神魂俱灭。
够了!
玄冥嘶吼着挥出一掌,那面镜子瞬间碎裂成光点。
他望着林渊手中的玄铁剑虚影,突然笑了,只是那笑比哭还难看:你以为知道这些就能赢?
天道残魂早就在九狱塔里种下了...
种下了什么?林渊的神识体突然加速,玄铁剑虚影在他手中暴涨成三尺青锋。
创世之音的轰鸣此刻完全压过了玄冥的话音,他能清晰听见剑鸣里混杂着初代斩劫者未说完的誓言,定要将天道彻底...
不——!玄冥的声音被剑鸣截断。
他体表的裂痕突然开始疯狂蔓延,金血顺着裂痕涌出,在他脚下汇成龙形光纹。
那些光纹里传来契约的共鸣,像无数根锁链穿透他的魂魄,将他往长廊尽头的光雾里拖。
林渊握着玄铁剑的手紧了紧。
他能感觉到苏清璃的灵识正顺着剑脊涌入,与九狱塔的力量、弑天血脉彻底交融。
此刻的他不再是被命运推着走的蝼蚁,而是握着所有前人心血的执剑人。告诉我,他将剑尖抵住玄冥的咽喉,金瞳里的光几乎要灼烧一切,九狱塔到底是什么?
天道为什么要封印它?
玄冥望着他,眼底的疯狂逐渐被某种释然取代。
他抬起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剑尖,金血顺着剑锋滑落:你很快就会知道...但记住,当你推开那扇门时...他的声音越来越弱,身体开始随着光雾旋转消散,别像我...别让恐惧...
阿渊。苏清璃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更近了,带着点温热的触感。
林渊转头望去,看见长廊尽头的那扇门正在缓缓打开,门后溢出的创世之音里,隐约能听见初代斩劫者的笑声。
我不会。他对着门轻声说,又转头看向始终站在光雾边缘的幽光。
那只原本缩成一团的契约守护兽此刻抬起了头,翡翠色的眼睛里翻涌着林渊从未见过的复杂情绪,像是怀念,又像是悲怆。
她望着正在消散的玄冥,喉间发出极轻的呜咽,尾尖无意识地扫过地面的金血。
林渊握紧了玄铁剑。
他知道,真相就在那扇门后;他更知道,无论门后是什么,他都要走进去——为了苏清璃的每一世,为了所有被谎言困住的灵魂,更为了那个在矿洞塌方时咬着牙爬起来的自己。
而在他看不见的角落,幽光的尾巴突然顿住。
她望着玄冥消散的方向,嘴唇动了动,最终将那句他曾是契约最忠诚的守护者咽回喉间,化作一声几乎不可闻的叹息。
幽光的翡翠色瞳孔微微收缩,尾尖无意识地卷起一缕金血,那血珠在她皮毛上凝成细小的光粒,像极了百年前玄冥第一次带她去契约碑前时,落在她爪心的晨露。
她望着玄冥逐渐透明的身形,喉间发出一声极轻的呜咽,声音细若游丝:“他曾是契约最忠诚的守护者……”尾尖在地面扫出一道浅痕,“如今却成了最深的裂痕。”话音未落,她便垂下头,将后半句“而我也早不是当年的守护兽”咽进喉间——林渊的神识体已逼近那扇门,她终究没有抬爪阻拦。
“你们不懂!”玄冥的咆哮震得记忆回廊的光雾翻涌,他右半边脸的金骨彻底剥落,露出的颅骨上刻着与九狱塔同源的纹路。
那断裂的命书在他掌心重新凝出半卷残页,书页边缘翻涌着混沌气,“天道本不该存在!我们不过是它游戏中的棋子!”他突然挥臂,命书残页如利刃般划破空间,一道漆黑的裂缝裹着吞噬一切的引力,朝着林渊的神识体席卷而来。
林渊金瞳微眯,能清晰感觉到那裂缝里传来的熟悉气息——正是当年在古魔渊困住苏清璃的混沌毒雾。
他的指尖在玄铁剑脊上轻轻一弹,剑鸣与创世之音共振,将扑面而来的混沌气震散三分。
但裂缝仍在逼近,他能看见裂缝深处翻涌着无数扭曲的面孔,都是被天道规则碾碎的修士残魂。
“想赶我走?”他低笑一声,掌心突然按在悬浮于识海中央的契约残页上,“那便让你看看,谁才是这方天地的棋手。”
温热的触感从掌心传来,契约残页上的纹路突然活了过来,如金蛇般顺着他的手臂攀爬。
林渊能听见苏清璃的灵识在耳边轻语:“阿渊,用你的眼睛。”他猛然睁开“篡命之瞳”,金红双色的光芒与创世之音交织,在残页上激出刺目的光爆。
“轰——!”最后一道封印应声而碎,记忆回廊的光雾被彻底撕开,一幅震撼人心的画面如潮水般涌来——
混沌未分的虚无中,一道身披星屑的身影盘坐于深渊之上。
他的指尖渗出金光,每一滴都凝成千丈高塔;他的叹息化作风雷,在塔周刻下九道锁链;他的目光扫过塔顶时,那里竟浮现出与林渊后颈旧疤完全一致的印记。
“九狱塔……竟是至高天道自身所化?”林渊的神识体踉跄后退半步,玄铁剑险些从手中跌落。
他终于明白初代斩劫者为何要在剑鞘上刻“继续”——原来他们要斩的,从来不是天道的化身,而是天道本身!
“不——!”玄冥的嘶吼被创世之音撕裂成碎片。
他的身体开始崩解,金血如暴雨般洒落,那些血珠落在光雾里,竟各自映出一段画面:跪在青衫人尸前的誓言、在混沌海捡到天道残魂时的狂喜、第一次对契约撒谎时的颤抖……他望着林渊手中的残页,眼底的疯狂终于褪去,只剩无边的疲惫:“你不会成功的……他们会杀了你……就像杀了我一样……”最后一个字消散时,他的身形已彻底融入光雾,只余下半片命书残页,静静落在林渊脚边。
林渊弯腰拾起那残页,指尖触到纸背的刻痕——是玄冥年轻时的字迹,“守誓者玄冥,宁死不辱”。
他突然想起矿洞里那个咬着牙挖灵石的自己,想起苏清璃在药庐里为他煎药时的侧脸,想起初代斩劫者倒在剑下时仍望着九狱塔的眼神。
“他们不会杀了我。”他对着残页轻声说,声音里没有愤怒,只有沉淀后的坚定,“因为我会先杀了他们。”
创世之音的轰鸣渐弱,记忆回廊的光雾重新聚成那扇门。
林渊抬头望去,门后隐约有金光流转,似乎有什么存在正在注视着他。
他握紧玄铁剑,后颈的旧疤突然发烫——那是九狱塔在共鸣,是苏清璃的灵识在回应,更是所有前赴后继的斩劫者在说:“继续。”
而在残页的最底端,一道被混沌气覆盖的画面正缓缓浮现——那是一名身披金纹长袍的存在,他的身影被雾气笼罩,唯有眉心一点幽光,与九狱塔第九层的刻痕完美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