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渊的靴底刚碾过安全区域的碎石,后颈的汗毛便根根竖起。
那是比混沌海雾气更阴寒的刺痛,像有把淬毒的刀正贴着脊椎骨摩挲。
小心!他旋身将白芷拽到身后,太虚剑已出鞘三寸,青光在两人身周划出半弧。
雾气翻涌的方向传来布料撕裂般的声响,影蚀的身影从中踏雾而出。
他的黑袍边缘沾着星点幽蓝的混沌荧光,额间的暗纹与林渊胸口的印记同频跳动,左袖空荡荡垂着——那是上次交手时被太虚剑斩断的。
此刻他身后还浮着七个身影,面容模糊如被水洗过的画,动作却整齐得诡异,每一步都踩在相同的节拍上。
你们不该来此。影蚀的声音像冰锥刮过青铜,目光扫过林渊时,瞳孔里的混沌漩涡骤然收缩,混沌意志已下达命令——抹除一切干扰秩序的存在。
话音未落,七道黑影同时抬手。
林渊看见他们掌心渗出墨色液体,在半空凝结成锁链,链身布满倒刺,每根倒刺都流转着吞噬灵气的暗芒。
更远处,影蚀的指尖轻点,那些锁链突然炸成万千利刃,从三十六个方向同时刺来。
白芷的呼吸陡然急促,腰间青铜铃在她攥紧的掌心里发烫。
她能听见锁链划破空气的尖啸,像极了当年九阴神教地牢里,刑具擦过石壁的声响。
喉间泛起血腥气,她强行压下反胃的冲动,另一只手按在林渊后背——这是他们约定的手势,将自身感知共享给林渊。
林渊的识海里瞬间多出两重视角。
他看见左侧三尺外有锁链擦着白芷鬓角掠过,右侧五步处的利刃正以0.3秒的延迟变向,连影蚀指尖微不可察的颤抖都被捕捉。
轮回狱第八层的能力在运转,每道攻击的轨迹都在他脑内形成金色光轨,而混沌回音石贴着心口发烫,将这些光轨编织成一张动态的网。
跟紧我。他低喝一声,左手扣住白芷手腕,右剑斜指地面。
两人的身影突然模糊,在锁链间隙里划出诡异的弧线——那是他根据光轨计算出的最优路径,每一步都精准避开要害,甚至能在利刃擦过衣襟时,用剑气震偏其轨迹。
第一波攻击落空的瞬间,影蚀的眉峰微挑。
他注意到林渊的移动方式不再是单纯的躲闪,而是像在跳一支提前编排好的舞,每一步都踩在攻击的上。
更棘手的是那个女人,她的青铜铃每隔三息就会轻响一次,声波震散了部分锁链的凝聚力,让本应无懈可击的封锁出现裂痕。
有意思。影蚀扯动嘴角,那表情却比冷笑更冰冷,但你们终究是凡人。他屈指一弹,七具傀儡战士的眼眶突然亮起红光。
原本模糊的面容开始清晰——竟是林渊在修真界时的死敌:被他斩于外门大比的赵横,设计陷害他的大师兄陈川,甚至还有被他亲手封印的九阴神教教主!
白芷的脚步猛地一顿。
她看见其中一具傀儡的面容正在变化,最终定格成当年用锁魂钉穿透她琵琶骨的典狱长。
那人咧着嘴笑,锁链尖端渗出的黑血滴在地上,发出的腐蚀声。
别看他们的脸!林渊察觉她的僵硬,反手攥住她手腕用力一拽。
太虚剑的青光骤然暴涨,在两人身周筑起光盾。
锁链劈在盾上,溅起火星,却再难寸进。
他的额角渗出冷汗——这些傀儡竟能精准复制敌人的心理弱点,方才若不是他提前用轮回狱屏蔽了白芷的识海波动,她此刻怕是要被回忆反噬。
他们在读取我们的记忆。林渊咬着牙,掌心的剑纹灼烧般疼痛,影蚀在利用混沌意志的能力,用我们的恐惧当武器。
白芷猛地抬头。
她看见林渊的瞳孔里映着七具傀儡的脸,却没有半分动摇。
他的睫毛上沾着汗珠,却依然挺直脊背,像根扎进混沌里的剑。
她突然想起在古魔渊里,他背着她趟过岩浆河时也是这样——明明自己伤得更重,却把她护在怀里说。
青铜铃在她掌心震动得更剧烈了。
这次她没有压抑,手腕轻抖,清越的铃声裹着剑气炸开。
七具傀儡的动作同时滞了滞,锁链的攻势出现半秒的空白。
林渊抓住这空隙,太虚剑挽出九道剑花。
剑气如游龙,精准斩断三具傀儡的锁链。
被斩断的锁链在空中发出尖啸,化作黑雾消散,而对应的傀儡面容瞬间模糊,重新变成无面人。
有点本事。影蚀终于收敛了漫不经心的神态。
他抬起仅剩的右手,指尖凝聚起一团漆黑的光。
那光团里翻涌着林渊在太渊记忆里见过的天命红绳,每根红绳都缠着一个模糊的身影——是各个位面的天骄。
林渊的识海突然剧痛。
他看见那些红绳正在断裂,而影蚀手中的光团越聚越大,仿佛要将所有断裂的因果重新编织。
混沌印记在胸口灼烧,他甚至能听见细微的碎裂声——那是他封印九狱塔的禁制在松动。
停下!他大喝一声,太虚剑灌注全身灵气,挥出那招在时空秘境里领悟的。
剑气所过之处,空间扭曲如镜,影蚀的光团被劈出一道裂痕。
但影蚀只是轻笑。
他指尖轻点,那道裂痕里渗出更多红绳,反而缠上了林渊的剑。
林渊只觉手臂一沉,灵气竟顺着剑身被抽离。
他瞳孔骤缩——这是混沌意志的吞噬能力,专门针对干扰秩序者。
白芷的尖叫混着青铜铃的脆响。
她不知何时绕到影蚀身侧,手中多了柄短刃,正是当年林渊在矿洞反杀监工用的那把。
刀刃上缠着她的本命灵气,泛着淡紫的光。
影蚀侧头,目光扫过那柄短刃时,眼底闪过一丝意外。
他没有躲避,任由短刃刺穿左肩。
黑血溅在白芷脸上,她却在那瞬间看清了影蚀的记忆碎片——他曾是混沌海里的守望者,负责看管被封印的至高天道,直到某天,天道的血滴入混沌,诞生出弑天血脉。
林渊趁机抽剑回斩。
太虚剑带着撕裂空间的轰鸣,将影蚀的右肩齐根斩断。
影蚀后退三步,黑袍下的身体开始崩解,露出里面由混沌雾气组成的骨架。
这只是开始。他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当弑天血脉完全觉醒,混沌意志会吞噬它,重塑秩序......而你,将是最好的祭品。
话音未落,影蚀和七具傀儡同时化作黑雾。
林渊的剑尖还滴着混沌黑血,却突然感到心口一热。
那是比之前更剧烈的灼烧,像有团火在血脉里炸开。
他捂住胸口,指缝间渗出淡金的血——那是弑天血脉特有的颜色。
白芷扶住他摇晃的身体,看见他眼底闪过一丝金芒。
那光芒只存在了半秒,却让她想起太渊记忆里,那只操控天命的巨眼。
她轻声唤道,手指触到他滚烫的脸颊。
林渊深吸一口气,将翻涌的灵气强行压下。
他望着黑雾消散的方向,太虚剑在掌心嗡嗡作响,像在回应体内某种更古老的力量。
看来......他的声音低得像叹息,却带着斩破一切的锋芒,我和混沌意志的账,才刚刚开始算。
风卷着混沌雾气掠过两人身侧,林渊胸口的弑天血脉印记,正随着心跳,泛起越来越明显的金光。
林渊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金红相间的血珠顺着指缝渗出来,在混沌雾气里蒸发出一缕淡香。
方才那股在血脉中翻涌的热流并未退去,反而顺着脊椎窜上后颈,将他后槽牙都灼得发疼——这是弑天血脉与混沌之力碰撞时特有的灼烧感,像有团活火在骨髓里蹦跳,每一下跳动都让他的识海更清明几分。
稳住。白芷的声音裹着灵力钻进他耳中。
她的手掌始终按在他背心的命门穴,源源不断的清凉灵气顺着经络注入,帮他压制血脉沸腾带来的躁意。
林渊能感觉到她指尖在微微发颤,却又固执地维持着稳定——就像百年前在九霄城废墟里,她也是这样攥着他的手腕,在他渡劫时用本命铃替他引开三道雷劫。
影蚀的冷笑突然变得刺耳。
那截被因果锚定符文冻结的左臂正在黑雾中扭曲,青铜色的锁链从时间长河里渗出,将那截混沌雾气凝成的手臂死死缠成茧。
但混沌意志到底强横,林渊看见黑雾里有猩红丝线在啃噬锁链,每啃断一根,影蚀的身形便凝实一分。
你以为用九狱塔的时间法则就能困我?影蚀的声音里多了丝裂痕,不再是之前那种绝对的冷硬,混沌意志连至高天道都能囚困,何况你这半吊子的因果术?他仅剩的右手突然按在胸口,黑袍下的雾气疯狂涌动,竟将整条左臂的黑雾生生扯断。
断口处翻涌着幽蓝荧光,像极了被撕裂的星空。
林渊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分明在那断口处看见了自己的倒影——是刚入宗门时的模样,眼神里还带着对大道的敬畏;是斩杀赵横时的模样,剑刃上的血珠正滴在青石板上;是在古魔渊背着苏清璃时的模样,后背的衣料被岩浆烤得焦黑。
这些画面闪过得太快,快到他几乎以为是错觉,但心口的弑天印记却在此刻烫得惊人,烫得他想起九狱塔第七层里那行刻在石壁上的字:当血脉与混沌共鸣,你将看见被篡改的因果。
原来如此。林渊低笑一声,血珠顺着下巴滴在太虚剑的剑格上。
他终于明白方才那股平衡感从何而来——不是血脉与混沌在对抗,而是在互相印证。
弑天血脉本就是天道之血坠入混沌的产物,两者的本源里,都流淌着对最原始的反叛。
影蚀的身形突然一顿。
他看见林渊眼底的金芒更盛了,那抹金色不再是血脉躁动的征兆,而是像某种被唤醒的器灵,在瞳孔深处流转出古老的纹路。
更让他心惊的是,林渊握着太虚剑的手不再颤抖,指节发白却稳如磐石,连剑尖都不再轻颤——这说明对方已经完全掌控了体内翻涌的力量。
你在笑什么?影蚀下意识后退半步,混沌雾气在他脚下凝成尖刺,却被林渊身上散出的金光灼得滋滋作响。
林渊没有回答。
他反手握住白芷的手腕,将她推到身后三步远的安全区。
这个动作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就像当年在矿洞塌方时,他也是这样将她护在石缝里,自己用后背顶住不断掉落的碎石。
看好。他侧头对她说,声音轻得像叹息,却让白芷的眼眶瞬间发烫。
她看见他发梢沾着的血珠在金光里闪着碎钻般的光,看见他剑脊上的裂痕被金光照得发亮——那是百年前为她挡下魔修偷袭时留下的,此刻却像道正在愈合的伤口。
太虚剑突然嗡鸣起来。
九狱塔第八层的金光顺着他的手臂涌入剑身,剑身上原本晦涩的符文开始流转,每道符文都对应着他在轮回狱里斩过的劫:矿奴的屈辱、宗门的覆灭、苏清璃的失踪、化神劫时的绝望......这些被他封印在记忆最深处的痛,此刻都化作剑鸣声,在混沌海里荡起层层涟漪。
影蚀终于露出惊恐的神情。
他能感觉到混沌意志在疯狂示警,那是自他成为守望者以来从未有过的危机感。
他想逃,可脚下的雾气像被抽干了生机,每移动一步都要耗费三倍的力量。
更可怕的是林渊身上的金光,那光里带着让混沌意志都胆寒的气息,像把悬在所有混沌生物头顶的刀。
这一剑,他的目光穿过影蚀,落在混沌海最深处——那里有团被黑雾包裹的光,他能感觉到那光在呼唤他,是替我自己......斩出一条活路。
影蚀的嘴张了张,却发不出声音。
他看见那道金光劈开了混沌雾气,劈开了时间长河,甚至劈开了他引以为傲的混沌屏障。
在生命消散的最后一刻,他终于想起古籍里的记载:当弑天血脉觉醒到第三重,当九狱塔第八层解封,当轮回剑饮过混沌之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