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漫过视网膜的刹那，林渊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颅内炸响。
这里没有上下左右，没有过去未来，连意识都像被泡在化魂汤里的残纸，每分每秒都在模糊。
他试图运转功法，却发现真元如泥牛入海，连九狱塔前七层的时间回溯、因果锁链都被虚无吞得干干净净。
唯有识海深处那座青铜古塔，第八层的血色纹路正在疯狂游走，而第九层——他从未触及过的第九层——此刻正传来沉闷的震动，像古钟在混沌初开时的嗡鸣。
这里是伪天道最初诞生的地方......也是终结它的地方。
陌生的声音突然炸响在识海，林渊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声音不像任何已知的修士，更像某种存在于规则之上的道韵，带着岁月磨蚀的沙哑，却又清晰得能刻进神魂。
他突然想起古籍里记载的永恒彼岸传说——原来九狱塔的第九层，藏着连至高天道都不愿提及的秘密。
伪天道......林渊的意识在虚无中挣扎，嘴角溢出黑血。
他终于明白为何青冥的因果归零能压制自己：这所谓的命运虚无，根本就是伪天道用来囚禁异己的牢笼。
而九狱塔，从一开始就是破笼的钥匙。
识海中的青铜塔突然迸发出刺目金光，第九层的石门地洞开。
林渊感觉有什么滚烫的东西顺着经脉涌遍全身——那是超脱之息，传说中能跳出因果轮回的力量，此刻正从他丹田深处苏醒，在血管里烧出一条火河。
原来如此。林渊低笑，血沫溅在虚无里，转瞬就被吞噬。
他不再试图调用前七层的能力，反而主动松开对轮回剑的控制。
剑鸣声戛然而止，却在他掌心凝成一道淡金色的光痕——那是因果的具象，是他斩过的三千仇敌、踏过的九重深渊、护过的苏清璃的眼。
青冥的喘息声突然清晰起来。
林渊见那个因果金仙正跪在虚空中，双手结着千变万化的法印，额头青筋暴起如蚯蚓。
他的法相已经崩溃，露出底下苍白的真容，嘴角的血线拉得老长，滴进虚无里连涟漪都没有。
玄阳倒在不远处，胸口插着半柄断剑，玄色道袍被烧得千疮百孔，只剩出气没有进气。
白芷跪在玄阳身侧，银铃发饰歪在耳后，素手按在玄阳背心，周身流转着淡青色的护元光罩，指尖却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因果归零？林渊的声音突然在青冥头顶炸响，你困住的从来不是我，是你自己对伪天道的执念。
青冥猛地抬头，瞳孔里映出林渊的身影——不知何时，那道身影已经凝实如铁，站在虚无的风暴眼中心，周身环绕着淡金色的因果光链，每一道都刻着他亲手种下的恶因。
不可能！青冥的法诀乱了一拍，虚无的吞噬之力顿时弱了几分。
他看着林渊脚下的光痕逐渐凝成本命道韵，看着那些被自己用因果术法掩盖的罪孽从光链里钻出来：三百童男童女的怨魂在林渊身侧哭号，被篡改的宗门大比金榜在虚空中显形，玄天宫与混沌勾结的密信正从林渊指尖飘向自己。
你以为因果术法是操控天道？林渊一步踏出，虚无在他脚下裂开蛛网状的缝隙，因果是人心，是你杀的人、做的孽、藏的污。他屈指一弹，一道光链精准缠住青冥的手腕，而我要剥离的......
光链突然收紧，青冥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他看见自己的本命神魂被光链扯出体外，那些被他用术法掩盖的因果像蛆虫般从神魂里爬出来，在虚无中发出刺目的白光——那是天道真正的惩罚，比任何雷劫都要惨烈百倍。
不！
停下！白芷突然尖叫。
她的护元光罩出现裂痕，玄阳的血已经浸透了她的素裙。
这个曾与林渊有过一面之缘的女金仙此刻眼尾通红，银铃发饰上的碎玉簌簌掉落，他是玄天宫的因果支柱，你杀了他，玄天宫会被天道清算！
天道？林渊转头看向她，目光如刀。
白芷突然觉得那双眼不是凡人的眼，而是九狱塔最顶层的青铜门，门后是她穷尽一生都不敢直视的真相。
她下意识松开按在玄阳背心的手，护元光罩地破碎。
伪天道早该被清算。林渊收回目光，重新看向青冥。
此刻的因果金仙已经不成人形，神魂被剥离了三分之二，只剩半张脸还维持着理智，而我......他举起轮回剑，剑身上的光痕与因果光链融为一体，要做那个执剑人。
因果剥离——
随着低喝出口，林渊周身的金色光链突然化作千万道细针，刺入虚无的每一寸空隙。
他感觉自己的神魂在燃烧，超脱之息如火山喷发，将他与虚无的联系一寸寸斩断。
青冥的惨叫戛然而止，他看见林渊的身影正在变得越来越清晰，而自己操控的因果归零大阵正在崩溃——那些被虚无吞噬的法则、因果、甚至存在本身，正在顺着林渊的光链回流。
这不可能......青冥的最后半句话被卡在喉咙里。
他看着林渊脚下的光痕终于凝成本命道台，道台周围浮现出九狱塔的虚影，每一层都在释放着毁天灭地的气息。
直到此刻他才明白，自己从一开始就错了——这个被他视为蝼蚁的凡人，从来都不是要斩神明，而是要斩掉那座压在所有生灵头顶的伪天道牢笼。
林渊的身影彻底凝实的瞬间，虚无之地突然发出垂死的轰鸣。
青冥猛地咬破舌尖，最后一口本命精血喷在虚空中，画出一道漆黑的禁咒。
他的眼神已经彻底癫狂，嘴角扯出扭曲的笑：就算你能剥离因果......他的手指深深掐进自己的神魂，我也要用这最后一击，送你下地狱！
林渊的瞳孔骤缩。
他看见青冥的神魂正在燃烧，那道漆黑禁咒里裹着足以湮灭大乘期修士的力量，正顺着虚无的裂缝，向自己的命门刺来。
青冥燃烧神魂的刹那，林渊的识海突然泛起温热。
九狱塔第九层的青铜门完全洞开，那道沙哑的道韵再次响起：“因果之外，方见真章。”他望着那道裹着湮灭之力的漆黑禁咒穿透虚无而来，却在触及自己识海的瞬间如泥牛入海——原来超脱之息不仅斩断了他与伪天道的联系，更让他成了因果洪流中的“无锚之舟”。
“就这点伎俩？”林渊低笑，掌心轮回剑突然嗡鸣。
剑身上淡金色的因果光痕骤然暴涨，竟在虚空中织成一张光网，将那道禁咒死死缠住。
青冥的瞳孔剧烈收缩，他看见自己耗尽神魂的攻击像被无形的手揉碎的纸片，碎片中甚至渗出缕缕金线——那是被林渊因果光链反哺的天道本源。
“不……不可能！”青冥的神魂开始崩解，半张脸已经化作血雾。
他拼尽最后一丝灵识，颤抖的手指指向林渊：“你明明只是个……从矿洞爬出来的蝼蚁……”
“蝼蚁？”林渊踏前一步，轮回剑的剑尖抵住青冥崩解的神魂核心。
他想起矿洞石壁上的血痕，想起苏清璃被寒毒侵蚀时的苍白面容，想起每一次突破时九狱塔传来的震动——那些被踩在脚下的屈辱、刻在骨血里的执念，此刻都化作剑锋上的光焰，“我是蝼蚁，但蝼蚁也能啃穿天道的牢笼。”
剑锋轻转。
青冥的神魂发出刺耳鸣叫，黑血从他七窍狂涌而出，染黑了整片虚无。
他望着林渊眼中的冷光，终于在彻底消散前挤出最后一句：“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林渊收回剑，鲜血顺着剑锋滴落，在虚空中凝结成暗红的晶珠。
他没有回答，目光转向不远处的白芷。
那个曾试图用护元光罩救下玄阳的女金仙，此刻正跪在玄阳身侧，素裙被血浸透，银铃发饰上的碎玉落了一地。
她抬头时，林渊看见她眼底的动摇已化作一片清明——或许是青冥神魂崩解时泄露的真相，或许是他方才那句话刺中了她的道心。
“我不杀你。”林渊的声音放轻，像在对一个迷途的故人说话，“但你该想想，玄天宫世代供奉的‘天道’，究竟是在护佑苍生，还是在喂养自己的贪婪。”
白芷的指尖微微发颤。
她望着林渊身后九狱塔的虚影，突然想起百年前在小世界见过的那个矿奴——那时他遍体鳞伤，却仍护着怀里冻得发抖的少女；此刻他立在虚无中心，周身气息却比最锋利的剑更让她胆寒。
她张了张嘴，最终只是轻轻点头，松开了按在玄阳背心的手。
玄阳的气息愈发微弱。
林渊瞥了他一眼，抬手将两人的金身残片收进储物戒。
九狱塔第八层的时间回溯能力突然躁动，他知道这是塔灵在提醒他：玄阳虽重伤，神魂未灭，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但此刻不是心软的时候——他要让仙域所有修士看看，被伪天道庇护的“金仙”，究竟是怎样的脆弱。
“破。”林渊屈指一弹，轮回剑化作一道金芒刺入虚无。
黑暗如幕布般被撕开，刺眼的阳光倾泻而下。
他踏过裂缝的瞬间，听见身后传来白芷的低语：“原来……我们都错了。”
现实中的玄天峰一片狼藉。
诛邪大阵的残片像碎裂的星辰，在高空闪烁着幽蓝光芒；下方广场上，玄天宫的弟子们仰着头，看着那道身影从虚无中走出，身后飘着两团染血的金芒。
林渊立于云端，风掀起他的衣袍。
他望着脚下密密麻麻的修士，想起第一次参加外门大比时，站在同样的位置却连抬头的资格都没有。
此刻他张开双臂，声音如惊雷炸响：“我非天命之子——”
广场上一片死寂。
“而是斩命之人！”
这句话像一颗火种，瞬间点燃了所有飞升者的神魂。
有人想起被伪天道剥夺的机缘，有人想起被“天命者”碾碎的道心，更有散修联盟的老修士跪在地上，哭着喊出埋藏百年的心声：“原来……真的有人敢斩这天道！”
林渊的目光扫过人群，最后落在远处颤抖的玄天宫主殿上。
他知道，这一声宣告会像瘟疫般传遍整个仙域——那些被伪天道压迫的散修、被“天命”踩在脚下的天骄、甚至被封印在各界的上古遗族，都会因此燃起希望。
“叮——”
识海中突然传来青铜撞击的轻响。
林渊的瞳孔微缩，他感应到九狱塔第九层深处，一道沉睡了无尽岁月的意识终于苏醒。
那声叹息低沉而悠远，像是对故友的重逢，又像是对宿命的感慨：“终于……有人走到了这一步。”
话音未落，诛邪大阵的残片突然开始震颤。
几片碎芒飘向林渊，却在触及他因果光链的瞬间化作齑粉；更多碎片则散入虚空，留下若有若无的因果余波——那是伪天道被撕开的第一道裂痕，也是新秩序诞生的第一缕微光。
林渊望着远处翻涌的云海，将轮回剑收入鞘中。
他知道，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九狱塔第九层的秘密、苏清璃被混沌侵蚀的真相、还有那道神秘叹息背后的存在……但此刻，他终于能对着苍天露出笑容。
“接下来，该去掀翻那座笼子了。”
他轻声说，身影融入阳光，只留下空中未散的因果余波，和远处玄天宫主殿上摇摇欲坠的“天道”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