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渊的指尖离玉简还有三寸时,识海中突然泛起涟漪。
九狱塔第八层原本晦涩的纹路骤然亮如星子,一道清凉的信息流顺着灵脉窜入脑海:
“因果狱已激活,可短暂剥离敌方时间感知。”
他喉结动了动,掌心因紧张沁出薄汗——这是九狱塔自筑基期异变后,首次在未突破境界时主动传递信息。
“或许与这玉简有关。”他念头刚起,指尖已触上那道裂痕。
微凉的触感顺着皮肤爬遍全身,像冬夜的溪水漫过经脉。
下一刻,玉简表面的蛛网纹突然绽开金芒,刺得他瞳孔骤缩。
强烈的吸力从眉心九狱塔处传来,神魂被扯离肉体的瞬间,他听见墨寒的惊喝从极远处飘来,像被闷在瓮里的雷声。
再睁眼时,他站在一片血色云海之上。
脚下是巨大的白玉台,台基上刻满他从未见过的符文,每一道都流转着星辰般的光。
高台中央立着一道身影,身披黑金战衣,肩甲上缀着九颗暗红宝石,每颗都似凝固的血滴。
那人背对着他,却让林渊无端想起轮回剑入鞘时的重量——沉稳,却藏着能劈开天地的锋芒。
“这是……仙域初建?”林渊下意识摸向腰间的半块玉牌,却发现触感不对。
低头一看,自己竟穿着与那身影相似的战衣,只是颜色更浅,像是被岁月洗褪了火气。
“你终于来了。”
声音从头顶炸响。林渊猛地抬头,却见那身影转过了身。
那张脸与他镜中模样分毫不差。
血液瞬间冲上头顶。
他踉跄后退半步,靴底碾碎了一片云絮——云絮落地,竟化作细碎的星尘。
“你是……我?”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发颤,“还是另一个时空的……”
“是你,也不是你。”黑金战衣的“林渊”抬手,掌心浮起半块玉牌,与林渊腰间的那半块严丝合缝,“当年我斩落天道时,九狱塔碎成九片,因果狱流落混沌海。你能寻到它,说明轮回尚未闭合。”
林渊的呼吸骤然急促。
他想起矿洞塌方时那道青芒,想起苏清璃咳在他衣襟上的血珠,想起灵枢说“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真相”——原来从一开始,所有的巧合都是因果狱布下的线。
“苏清璃呢?”他脱口而出,“她现在被混沌侵蚀,是不是和你……”
“她的命数在因果狱里打了个死结。”黑金战衣的手按在玉牌上,血光从指缝渗出,“当年我为了破天道囚笼,抽走了九狱塔的本源,导致它无法镇压混沌侵蚀。你现在看到的,是我用最后一丝神魂封在玉简里的记忆——”
话音未落,林渊突然感觉神魂被刺了一针。
他捂住眉心,看见幻象边缘泛起裂痕,像被石子砸碎的水面。
远处传来墨寒的嘶吼:“盟主!醒醒!这地方不对劲!”
“快走!”黑金战衣的身影突然虚化,玉牌碎片从他掌心坠落,“抓住残图,去九狱天……”
幻象彻底崩塌的刹那,林渊看见无数光点在眼前炸开。
那些光点里有苏清璃在雪夜递来的热粥,有矿洞深处九狱塔第一次苏醒的青光,有他在元婴雷劫中劈开的那道紫电——原来所有他以为的“偶然”,都是因果狱在时间长河里埋下的锚点。
“咳!”
现实中的林渊踉跄两步,扶住石台才站稳。
他的额角渗着冷汗,指尖深深掐进掌心——方才在幻象中,他分明感受到了黑金战衣那道神魂消散时的痛,像被人活生生剜走了半颗心。
“盟主!”
墨寒的声音近了。
林渊抬头,看见屏障不知何时消失了,墨寒正提着枪冲过来,枪杆上的云纹被攥得变了形。
灵枢站在门口,青袍被空间扭曲带起的风掀得猎猎作响,他望着林渊手中多出来的残图,眼底闪过一丝释然。
林渊低头。
掌心躺着半块残破的兽皮,上面用金漆画着九座相连的塔,每座塔尖都指着混沌海的方向。
残图边缘还沾着暗红的血渍,与他腰间玉牌上的纹路完美契合。
“这是……”他刚开口,残图突然发烫。
九狱塔在识海中剧烈震动,第八层的因果纹疯狂流转,竟在他眼前勾勒出一行血字:
“九狱天开启之日,便是天道复苏之时。”
墨寒的手已经搭在他肩头:“盟主,灵枢说这空间撑不了多久,我们得——”
“走。”林渊打断他,将残图收入怀中。
他能感觉到心跳快得不正常,像是有什么东西正顺着因果狱的纹路,从残图里爬进他的灵脉。
转身时,他瞥见石台上的玉简已经碎成齑粉。
那些碎片在空气中飘了片刻,突然聚成一句话,用的是黑金战衣的声音:
“记住,你要斩的从来不是天道,是——”
话音戛然而止。
秘藏的青铜门轰然闭合,将所有声音都关在了身后。
林渊指尖的残图还残留着幻象里那道神魂消散时的灼痛,识海中九狱塔第八层的因果纹仍在疯狂翻涌。
他刚将残图塞进怀中,秘藏四壁突然发出金石摩擦般的尖啸——青灰色石壁上,无数暗金色纹路如活物般爬动,像是被惊醒的巨蟒。
“盟主!”墨寒的手掌还搭在他肩头,突然收紧。
这位向来沉稳的护法此刻瞳孔骤缩,盯着头顶正在龟裂的穹顶,枪杆上的云纹因用力过猛泛起细微的裂痕,“禁制……被触发了!”
林渊的太阳穴突突跳动。
方才幻象里黑金战衣提到的“因果狱埋下的锚点”还在脑海里嗡嗡作响,此刻却无暇细想。
他能清晰感知到,随着那些暗金纹路的亮起,整个秘藏的空间结构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扭曲——空气里漂浮着细碎的石屑,却不再下落,而是顺着某种诡异的轨迹旋转,像被无形的手揉成了乱麻。
“是残图。”林渊咬着后槽牙低喝。
九狱塔在识海中传来灼痛,他这才惊觉方才收取残图时,因果狱的力量与残图上的金漆产生了共鸣,这共鸣正是触发禁制的引信。
而更糟糕的是——
“三道金仙境!”灵枢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这位总爱端着茶盏的谋士此刻青袍猎猎,指尖掐着破碎的星盘,“他们顺着空间波动追来了!”
话音未落,秘藏外传来闷雷般的轰鸣。
林渊能清晰感知到三道磅礴的气机正撕裂云层,每一道都像悬在头顶的山岳,压得他灵脉发颤。
这是玄天宫的护山大能?
还是九年前他在神荒斩杀的那位大乘期的旧部?
此刻已不重要,重要的是——
“我们暴露了。”林渊反手握住腰间的轮回剑,剑鞘与掌心相触的瞬间,剑身传来熟悉的震颤,像是在回应他的战意。
他望着墨寒,后者眼底的血丝因紧张而泛红,却仍在朝他用力点头。
这个跟随他从矿洞杀到九霄城的汉子,此刻连呼吸都放得极轻,就等着他一声令下。
“准备突围。”林渊的声音冷静得像是淬过冰,“灵枢,你先走!去传送阵等我们!”
灵枢没有废话,转身时甩出三张符篆。
符纸在空气中炸成三道青光,分别撞向秘藏的东南西三面石壁——这是为他们争取时间的障眼法。
林渊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石门后,这才转头看向墨寒:“破阵!”
墨寒的长枪划出半轮银月。
他这招“云开雾散”本是用来破山的,此刻却精准地挑中石壁上最密集的暗金纹路。
枪尖触及纹路的刹那,金芒暴涨,震得两人耳膜生疼。
林渊趁机掐诀,轮回剑意如活物般从指尖窜出——这柄伴随他从筑基杀到化神的剑,此刻终于脱离剑鞘,化作一道匹练,所过之处,暗金纹路像被泼了沸水的冰,滋滋作响着碎裂。
但变故来得比他们更快。
“轰——”
整座秘藏突然剧烈下沉。
林渊踉跄着抓住石壁,却见方才被墨寒击碎的纹路处,涌出漆黑如墨的雾气。
那雾气里翻涌着无数张扭曲的人脸,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竟是被封印在此的怨魂!
“是玄天宫镇压的阴兵!”墨寒的长枪扫过一片雾气,枪尖却像扎进了泥潭,“这些东西吸灵气!盟主小心!”
林渊的轮回剑斩在雾气上,果然感觉剑意被扯得七零八落。
他当机立断咬破舌尖,腥甜的血珠溅在剑刃上,剑身顿时泛起妖异的红光——这是用本命精血催发的“血祭剑”,专为破邪祟所创。
红光所过之处,雾气如冰雪消融,那些怨魂的惨嚎瞬间拔高,却在接触到红光的刹那化作飞灰。
可就在他分心对付阴兵时,秘藏的穹顶彻底坍塌。
无数巨石砸下,林渊拉着墨寒就地翻滚,一块磨盘大的石块擦着他的左肩砸进地面,震得他虎口发麻。
更致命的是空间的扭曲——他们明明站在原地,却感觉像是被扔进了旋转的琉璃盏,四周的石壁、阴兵、碎岩都在疯狂旋转,连灵识都被搅成了浆糊。
“盟主!抓住我!”墨寒的声音带着几分嘶哑。
他不知何时解开了腰间的锁子甲,露出精壮的胸膛,上面纹着九霄盟的九鸦图腾。
他单手攥住林渊的手腕,另一只手的长枪死死扎进地面,肌肉虬结的手臂上暴起青筋,“撑住!空间要崩了!”
林渊能感觉到脚下的地面正在龟裂,裂缝里涌出的不是泥土,而是漆黑的虚空乱流。
那乱流带着刺骨的寒意,像无数把细刀割着他的脚踝。
九狱塔在识海中疯狂震动,第八层的因果纹突然化作一道光链,缠上他的灵脉——这是自因果狱激活以来,九狱塔首次主动护主。
“走!”林渊大喝一声。
他屈指弹出三枚雷火弹,炸碎面前最后一波阴兵,同时拽着墨寒冲向最大的那道裂缝。
就在他们跃入裂缝的瞬间,秘藏外传来震耳欲聋的爆响——三道金仙境的威压如潮水般涌来,其中一道甚至直接轰碎了半面石壁。
“林渊!交出残图!”
暴喝声中,林渊只来得及瞥见一道青衫身影破石而入,手中的拂尘泛着寒芒。
但下一刻,虚空乱流的撕扯力便将他们彻底吞没。
黑暗中,林渊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翻涌。
他死死攥住墨寒的手腕,能清晰感觉到对方掌心的冷汗,以及那因用力而几乎要掐进他肉里的指甲。
九狱塔的光链仍缠在灵脉上,像一根救命的绳索,勉强维持着他的神魂不散。
不知过了多久,乱流的撕扯力突然一松。
林渊勉强睁开眼,却见四周漂浮着无数碎片——有燃烧的宫殿飞檐,有断裂的星辰锁链,甚至还有半张凝固着惊恐表情的人脸。
而在乱流尽头,隐约可见一座悬浮于混沌边缘的古老宫殿。
殿门斑驳,刻满他在幻象中见过的符文,门楣上一行血色文字正随着乱流的波动时隐时现:
“斩道者归位之殿”
“墨寒……”林渊的声音被乱流撕成碎片。
他转头看向身侧的墨寒,却发现对方的衣襟已被划开数道血口,脸色苍白如纸,却仍在朝他咧嘴笑——那笑容带着几分惨烈,却比任何誓言都更让他安心。
下一秒,乱流再次卷起狂潮,将两人的身影彻底淹没在混沌的黑暗中。
而那座古老宫殿的轮廓,却像一根钢针刺进林渊的视网膜,与幻象里黑金战衣的话重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