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链上的扭曲人脸突然同时睁开血瞳，尖啸声刺破耳膜。
林渊的耳骨被震得发疼，却仍盯着风无痕——他右半边身体的触须已完全异化，像无数条黑蛇钻入虚空，将最后四道锁链与混沌裂隙死死勾连。
那些锁链不再是金属，倒像是活物，每一寸都在吞吐黑雾，链身上的倒刺渗出墨绿色毒液，滴在地上便腐蚀出焦黑的坑洞。
渊哥！风无痕的左脸突然抽搐，原本被混沌覆盖的嘴角竟扯出个歪斜的笑，那是他少年时闯祸被抓包的模样，你记不记得...去年中秋，清璃烤糊的月饼？话音未落，右半张脸的青黑纹路猛地收紧，将那抹鲜活的笑意绞成碎片，混沌说...清璃在深渊里受的苦...都能换回来...他的喉间发出两种声音，一种是他自己的哽咽，另一种像生锈的齿轮碾过岩石，锁死你...锁死你...
林渊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能清晰感知到锁链传来的拉力——那不是单纯的物理拖拽，更像是要把他的魂魄按进混沌的绞肉机里，每一寸灵识都在抗拒这种撕裂感。
但他没有退，反而向前踏出半步。
苏清璃留下的碎玉铃铛在胸口发烫，与九狱塔的震动频率完全重合，识海中的塔影突然清晰起来：第七层的塔门彻底稳固，原本斑驳的砖墙上浮现出金色符文，那些曾让他在结丹时痛苦欲裂的纹路，此刻竟化作暖流汇入四肢百骸。
你当年说要护着我们闯遍天下。林渊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穿透了锁链的尖啸，现在，换我护着你。他闭目，识海深处的轮回织网缓缓展开。
那是一张由金色光丝编成的大网，每一根丝线都流转着星河流转的轨迹，网心处悬浮着九狱塔的虚影——这是他突破九狱塔第七层后，首次完全掌控的轮回法则。
命运，不过是未被打破的循环。
林渊在心底重复着九狱塔传来的启示。
他曾在因果狱见过自己的未来：被混沌吞噬、被命运绞杀、在轮回中永坠深渊。
但此刻，当苏清璃的执念（那半枚铃铛里封存的、三人在雪夜分食冷馒头的温度）与九狱塔的力量交融，那些的未来突然变得模糊，像被风吹散的墨迹。
轰——
轮回织网展开的瞬间，整片空间剧烈震颤。
原本缠向林渊的锁链突然僵直，链身上的人脸发出惊恐的尖叫，竟开始反向蠕动，像是要缩回混沌裂隙里。
风无痕的身体剧烈摇晃，异化的触须被扯得根根断裂，黑血溅在锁链上，发出的腐蚀声。
他左眼里的猩红退了一瞬，露出惊惶的底色：渊哥...我疼...
够了。林渊的声音里泛起冷意。
他能感觉到轮回织网的力量在攀升，每一根金线都在吞噬混沌锁链的气息——那些锁链表面的紫芒正在消退，露出底下暗红的本质，原来所谓混沌最凶的命途锁链，不过是用千万修士的怨魂祭炼而成。
你竟敢挑战命运秩序？
清冷的女声从混沌裂隙后方传来。
林渊的睫毛微颤，不用睁眼也知道是谁——玄冥，命运织网的掌控者，她的声音永远像寒潭里的冰棱，不带半分温度。
下一刻，无数银白丝线穿透虚空，精准缠住轮回织网的金线。
那些丝线比发丝还细，却带着让时间都迟缓的力量，林渊能感觉到织网的展开速度慢了三分，金线与银线交缠处迸溅出细碎的光屑，像极了两人在天机阁看到的天命星图。
你的轮回，不过是我命运的一环。玄冥的声音更近了些，林渊甚至能闻到她身上若有若无的沉水香，就算你挣断这锁链，也挣不断天道划下的轨迹。
苏清璃的命数、风无痕的沉沦、你最终的陨落...都是写在星图里的诗。
林渊的手指无意识地抚过胸口的铃铛。
那抹温热顺着指尖爬遍全身，他想起在极北冰原，风无痕替他挡下雪狼王时，后背的血浸透了棉袍，却还笑着说这狼皮够给清璃做条围巾；想起苏清璃在矿洞塌方时，用身体护住他的丹海，指甲缝里全是血泥却不肯松手；想起三人在破庙分食最后半块炊饼，清璃把最软的部分塞给他，风无痕拍着肚皮说等老子成了大修，天天请你们吃满汉全席。
这些鲜活的、滚烫的、从未被命运星图记录的碎片，此刻在他识海里炸成烟花。
轮回织网突然绽放出刺目金光，那些银白丝线被灼得滋滋作响，金线却越挣越开，逐渐覆盖了整片混沌裂隙的天空。
命运？林渊的嘴角勾起一抹淡笑，他能感觉到九狱塔第八层的门扉在轻轻颤动，像是在回应他此刻的心意，不过是...我手中的棋盘。
他猛然睁开双眼。
林渊睁开眼的刹那，轮回剑意如金色洪流自识海喷涌而出。
九狱塔第八层的门扉在识海深处轰然洞开，塔身流转的符文化作千万道金链，与轮回织网的金线缠绕交织，竟在虚空中凝成一柄半透明的剑——那是他与苏清璃、风无痕三人在破庙分食炊饼时，风无痕用树枝在地上画的九霄剑，此刻竟以法则之力具现成型。
咔嚓——
最先崩断的是缠在风无痕右肩的锁链。
链身上的怨魂发出最后的尖啸，被轮回剑刃绞成星尘。
风无痕的异化触须突然剧烈收缩，原本青黑的皮肤下浮现出正常的血色，左脸终于彻底挣脱混沌侵蚀，露出少年时的轮廓。
他望着林渊，喉结滚动两下，想说什么，却被右半身传来的剧痛哽住——残余的三道锁链正将他的魂魄往混沌裂隙里拽，每一寸灵识都在被撕成碎片。
渊...哥...他的声音比蚊蚋还轻，左手指尖颤抖着朝林渊的方向伸去，指甲缝里竟渗出了血——那是当年矿洞塌方时，他用手扒开碎石救林渊留下的旧伤，此刻竟随着记忆复苏而渗血，清璃她...在裂隙那头喊我...
林渊的瞳孔骤缩。
他能清晰感知到风无痕的魂魄正在消散，就像握在掌心的雪，越用力越化得快。
轮回之力顺着掌心注入对方体内时，他触到了风无痕识海里的混沌印记——那是一团蠕动的黑色雾团，每根触须都缠着苏清璃的虚影，那些虚影在雾团里尖叫，声音与当年矿洞塌方时苏清璃护着他丹海的呼喊重叠。
我知道。林渊的声音发颤，却将手掌按得更紧，九狱塔的力量如滚烫的岩浆顺着手臂灌入风无痕体内，当年清璃用命护我，现在我用轮回护你们两个。他咬破舌尖，精血混着轮回之力喷在风无痕额间，醒过来！
我们说好了要一起建九霄城，要在城墙上刻满三人的名字！
风无痕的左眼里突然爆发出璀璨的光。
那是他第一次在宗门大比赢了外门弟子时的光，是他偷了长老的灵酒拉着林渊夜饮时的光。
混沌雾团被精血灼得滋滋作响，他右半张脸的青黑纹路竟开始剥落，露出底下苍白的皮肤。满汉全席...他突然笑了，笑容里带着几分孩子气的狡黠，我还没请你们吃...怎么能...
话音未落，最后三道锁链同时爆发出紫芒。
混沌裂隙深处传来低沉的轰鸣，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被惊醒。
风无痕的身体突然开始透明化，就像被投入沸水的冰雕，异化的右半身先化作青烟，接着是左腿、左臂，最后连左脸的轮廓都开始模糊。
他伸到半途的手终于碰到林渊的指尖，凉得像冰，替我...照顾好清璃...
青烟消散的瞬间，林渊的胸口传来刺疼。
苏清璃的碎玉铃铛裂了一道细纹，那是三人共同的记忆碎片在崩解。
他望着空无一人的虚空，喉结动了动，最终只说出一句：若有来世，我一定守住你。声音轻得像是怕惊醒谁。
你以为斩了一个叛徒就能改变什么？
玄冥的声音从混沌裂隙正中央传来。
林渊抬头，只见原本被轮回织网覆盖的天空裂开一道银白缝隙，无数比发丝还细的命运丝线从中涌出，每根丝线末端都缠着一颗流转的星子——那是他在天机阁见过的天命星图，此刻竟被玄冥以法则具现。
她的身影随着丝线浮现。
月白广袖沾着星屑，眉心间的命运纹章泛着冷光，手中握着一卷正在展开的帛书，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林渊的名字。真正的命运...才刚刚开始。她指尖轻弹，帛书突然燃烧，灰烬却没有坠落，反而融入那些命运丝线，你救得了风无痕一次，救得了苏清璃吗？
救得了你自己吗？
林渊望着她身后的混沌裂隙。
原本只有一人宽的裂隙不知何时又裂开三寸，裂隙深处的黑暗里，隐约能看见无数苍白的手正在抓挠边缘——像是有什么存在急于挣脱。
他的九狱塔突然剧烈震动，第八层的符文全部亮起，竟在他识海里投射出一道模糊的影像：苏清璃站在裂隙最深处，手中握着半块与他配对的铃铛，身后是遮天蔽日的黑色巨影。
那就让它开始。林渊抹去嘴角的血，轮回织网在他背后重新展开，九狱塔的虚影悬浮在网心，我倒要看看，这所谓的天命，能不能困得住...我手中的剑。
话音刚落，虚空突然发出玻璃碎裂般的脆响。
林渊抬头，只见玄冥身后的混沌裂隙又裂开一尺，裂隙边缘渗出墨色液体，滴在地上发出的腐蚀声。
更远处的星空中，原本恒定的星子开始闪烁，像是被某种力量强行拨动了轨迹。
玄冥的瞳孔微缩。
她望着裂隙深处渗出的墨色液体，又看了眼林渊背后的九狱塔虚影，突然收了手中的帛书。你会后悔今天的狂妄。她说完便要退入裂隙，却在转身时顿了顿，对了，苏清璃的铃铛...该换主人了。
林渊的呼吸一滞。
他低头看向胸口的铃铛，那道裂痕不知何时延伸到了铃铛中央，原本温热的触感变得冰凉。
就在这时，裂隙深处传来一声悠长的叹息，像是沉睡多年的古兽终于醒了过来。
虚空，裂得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