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还在刮着。凌惊鸿站在大殿中央,手中的纸条早已化为灰烬。她没有收回手,只是静静地望着铜炉中升起的最后一缕黑烟,缓缓消散于空中。那张纸条上的字句,她早已刻进了心底。
她转过身,声音不高,却让整个大殿瞬间陷入寂静。
“今日召开朝会,并非为了定谁之罪,而是要说出一件事。”
她看向萧彻,“陛下请允许我陈言,请诸位大臣听清。”
云珠从侧旁边走过来,双手捧着一只乌木匣子。她行至大殿中央,单膝跪地,打开匣盖。内里是三份卷宗,以红绳捆扎着,封口处印着凤纹的印章。
凌惊鸿取过第一份,解开绳结,展开一幅泛黄的画像。
画中女子温婉端庄,眼角有一颗小痣,身着旧式宫装,发髻简素,身后是一株梅花树静静绽放。
“这是柳如眉的母亲——二十年前冷宫中的宫女林氏。”
她将画像翻转,背面一行墨迹清晰可见:“永昌十七年,奉北狄主命,在寿辰那夜行换命仪式。”
礼部老学士上前细看,片刻后点头道:“此笔迹确系当年掌印太监所留。人虽已逝,但这字我认得。”
凌惊鸿收起画像,取出第二份——一本破旧册子的抄本。
“此乃自冷宫密室搜出的血祭名册。其上记载七十八名宫女姓名、生辰与死因。她们并非病故或自尽,而是被选为‘辅魂’,用性命维系北狄主魂残念不灭。”
她翻开一页,念出一个名字:“张玉兰,十九岁,永昌十七年八月十五,饮朱砂酒暴毙,尸身埋于西偏院井底。”
再翻一页:“李春娘,二十一岁,同年九月初三,吸入香灰后癫狂,投井而亡。”
她合上册子,抬眼环视群臣:“这些人无坟无碑,名字未录入宫籍。可她们死了——因为有人要用她们的命,去延续另一个魂魄的存在。”
魏渊立于角落,冷笑一声:“荒谬!仅凭一本来历不明的册子,就想编造如此骇人听闻之事?”
凌惊鸿不予理会,只对身旁暗卫道:“带人证上来。”
巴图鲁应声而出,很快押入两名身穿宫女服饰的女子。二人被推至殿中,衣领被扯开,露出手臂上的刺青——鹰首衔月。
太医上前诊脉,随后切开手腕,取出两粒黑色虫卵。
“此乃北狄蛊毒‘噬魂子’。”太医声音微颤,“植入人体后,受巫师操控。若不听命,蛊虫便会啃食脑髓,使人疯癫致死。”
他将虫卵置于瓷盘之中,外壳泛着幽光,令人不寒而栗。
大殿之内,顿时一片哗然。
凌惊鸿走向魏渊:“你说这册子是假的。那你告诉我,这两人是谁派来的?体内的蛊毒,又是谁种下的?”
魏渊闭口不语。
凌惊鸿回到原位,取出最后一份供词——阿鲁巴临终前的口供记录。
“她说,二十年前的换命仪式,由北狄大巫师主持。以七十八名宫女之血,强行续接夭折皇子的魂魄,将其注入刚出生的皇嗣体内。”
她顿了顿,“那位夭折的皇子,是先帝长子。而那个被注入魂魄的新生儿……正是当今圣上。”
大殿之中,落针可闻。
萧彻坐在龙椅之上,手指停在扶手上,不再轻叩。
凌惊鸿直视着他:“我并非质疑皇上正统。我要说的是,有人借皇上之名,在这二十年间不断杀人献祭,只为延续北狄秘术。他们相信,只要主魂尚存,终有一日能掌控南朝。”
她猛然转身,指向魏渊:“而你,便是这二十年来所有血祭的幕后主使!”
魏渊终于开口:“证据呢?难道仅凭一个垂死之人的胡言乱语?”
“不止这些。”凌惊鸿拍案而起。
云珠立刻呈上一份墨料比对文书。
“魏府专用之墨,与账本残页所用墨迹完全一致。这种墨早已停用,唯内阁档案库与魏家私坊尚有留存。你是唯一能出入两地之人。”
她又命人抬出一只小箱,内有数块焦黑木片。
“这是昨夜自你书房暗格中搜出的信件残片。拼合之后,乃是与北狄往来的密信。其中一句写道:‘主魂将醒,七夕需献三牲,以成大业。’”
魏渊脸色骤变。
凌惊鸿步步逼近:“你以为你能全身而退?你以为苏婉柔会替你扛下一切?她早知你在利用她。所以她试图逃走,派人劫囚,更在深夜纵火烧毁书房,欲销毁你留给她的证据!”
她转身面向萧彻,跪地叩首:“我所做这一切,不是为了复仇,而是为了那些无辜的枉死者讨还一个公道。若皇上不信,可命三司重审林氏旧案,彻查那七十八名宫女之死。若有半句虚言,我愿以死谢罪。”
萧彻沉默良久,终于开口:“朕……准了。”
凌惊鸿站起身,目光扫过群臣:“我今日站在这里,不是为了报复任何人,只想告诉所有人——欠下的血债,必须偿还。不是靠刀剑,而是靠律法,还天下一个清明!”
她一挥手:“魏渊,勾结外敌,残害宫女,图谋不轨,证据确凿。即刻摘去官印,押入天牢,交由大理寺依法审理!”
两名暗卫上前,摘下魏渊腰间玉佩与官印。他挣扎片刻,终是低下头,任人带走。
凌惊鸿再下令:“凡涉案之人,不论官职高低,一律缉拿归案。待查明事实后,公开审判,严禁私刑。”
群臣无人再敢言论。
就在此时,殿外骤起骚动。
一名侍卫疾步闯入跪禀:“启奏皇上,椒房殿出事了!苏婉柔咬舌自尽,幸被人救回。但她以血写下供词,指认魏渊实为北狄主使,并交出城南别院地宫图纸!”
凌惊鸿接过图纸,一眼便识出那是通往地下祭坛的路径。
她望向萧彻:“尚有一隐患未除。地宫仍有北狄余党潜伏,随时可能发难。”
萧彻缓缓点头:“由你决断。”
凌惊鸿抱拳:“请准我立即调兵围剿,彻底铲除余孽。”
她转身欲行,却被巴图鲁拦住。
“等等。”他低声道,“刚得消息,北狄那边……有人来了。”
“谁?”
“他们的少主。”巴图鲁神色复杂,“他说,母亲临终前留下一句话——‘若南朝有人揭开换命之秘,便让他亲自来取答案。’”
凌惊鸿看着他:“他是敌是友?”
“我不知道。”巴图鲁摇头,“但他已入皇城,守门将士不敢阻拦。”
殿外传来脚步声。
沉重,整齐,夹杂着铁甲摩擦的声响。
凌惊鸿握紧袖中的匕首。
她静立不动,也不言语,只等着那扇门被推开。
外面的人停下。
接着,一只手搭上了门框。
指节粗大,掌心满是厚茧,虎口处一道旧疤清晰可见。
门,缓缓被拉开。
一个人身影立于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