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光顺着台阶缓缓下行,一明一暗,仿佛在呼吸。
凌惊鸿蹲下身,指尖刚触及到那青铜纹路,心头猛然一颤。不是龙鳞,而是九座鼎,一鼎套一鼎,深浅交错,咬合紧密。脑中“轰”然炸开,前世记忆如潮水般翻涌——九鼎,前朝镇国之器,沉于海底,锁住龙脉,唯有真命天子方可开启。可这九鼎怎么会在这密道之中,又怎么会藏在观星台之下?
她没有出声,只低语一句:“不是杀阵。”
萧砌立于她的斜后方,掌心仍在渗血,皇袍下摆染着幽紫色的微光。他不问缘由,直接将袍角覆上青铜器的纹路。血珠滑落,顺着鼎纹蜿蜒而行,泛起微弱的光,但却未被吸收。
“机关认血。”凌惊鸿收回手,“但它不杀你。”
萧砌抬眸,声音平静:“是引路。”
塔内死一般的寂静。巴图鲁伫立在原地,手按在刀柄上,目光在密道与凌惊鸿之间来回游移。阿鲁巴喘息粗重,肩伤未愈,仍死死地挡在血诏箱前,紧盯着台阶的深处。云珠抱着铁匣,指节发白,刚恢复的视力尚在适应黑暗之牛,但她看得分明——那纹路如同九口深井,深不见底。
“我带着三个人进去。”凌惊鸿起身,铜埙紧握在手中,“其余的人留守外面。”
“我去。”阿鲁巴立刻开口。
“你断后。”她打断道,“我打头,你收尾。”
阿鲁巴张了张嘴,终未再争。
云珠忽然举起手,声音微颤:“我……我还没嫁人!”
谁也没料到她会说出这话。
凌惊鸿看向她。
“处子泪……石门需处子之泪。”云珠咬着唇,“我……我能试试吗?”
萧砌从怀中取出瓷瓶,倾出些许香粉,龙涎香气瞬间弥漫。他看了云珠一眼:“混上它。”
云珠颤抖着挤出一滴眠泪,融入香粉中,滴落在门环之上。
嗡——
石门轻微一震,裂开一道幽蓝色的缝隙。未见有海水涌入,反有一股咸臭之气自内涌出。通道已然成形,稳固的如同真空。就在此刻,通道一侧的岩壁上,一个看似寻常的鼓包骤然破裂,困于其中的声音终于释放出来。
“别——”
凌惊鸿回过头,可是已经迟了。
泡破了。
声音出来了。
歌声自岩壁渗出,柔软如女子轻哼着摇篮曲。可音调一转,竟化作苏婉柔的声音:“烧吧……烧干净了,就没有人记得你了……”
云珠当场跪倒,抱头尖叫一声:“小姐!火!火来了!”
萧砌瞳孔骤缩,眼前浮现出血月之夜——宫墙倒影,母亲悬于梁上,白绫随风轻晃。他指尖微颤,剑未出鞘,杀意却已绷满全身。
凌惊鸿咬破舌尖,铜埙贴唇而起。
下一瞬间,萧砌甩出皇袍。
金线在空中自行舞动,眨眼间织成一个半球结界,将五人尽数笼罩在其中。歌声撞上结界,如针刺皮鼓,扭曲成一团。
“我的血可以镇邪。”他面色冷峻,“袍子亦也可以。”
凌惊鸿侧目看他一眼,未有言语,悄然将铜埙偏转半寸,音波与结界交汇,又增添了一层屏障。
通道的尽头,石门大开。
外头是海底岩层,一片漆黑。九根石柱自地底耸立,顶端浮起幽蓝色的光柱,直通上方海域。光不散,也不动,仿佛被无形之手钉住了。
“这是……”云珠喘息着,“九鼎的影子?”
凌惊鸿闭目。记忆翻涌——九鼎沉海,影映苍穹,唯真命之人,可见其一指向。
她取出星晷,那是在废墟中捡到的遗物。铜盘轻转,九道光在盘面折射,唯有一道偏移十二度,直指向京城方向。
光在铜盘汇聚起来,缓缓显出三个字——
藏书阁。
“有一尊鼎。”她睁开眼,声音低沉,“在皇宫藏书阁的地底下。”
萧砌凝视着那道光,忽然道:“先帝的藏书阁,从不许外人入内。”
“所以无人发现。”凌惊鸿收起星晷,“不在书架,而是在地底下。”
阿鲁巴皱着眉头:“可藏书阁地基是实心岩,无法开凿。”
“不是凿。”凌惊鸿看着他,“是开。以血为引。”
萧砌沉默不语,掌心伤口未愈。他未问为何是自己,只是点了点头答应一下。
巴图鲁一直未语,此刻忽然开口:“你真信那鼎能镇国?”
“我不信。”凌惊鸿转身直视着他,“但是我相信它能掀了魏家的根。”
巴图鲁眯着眼:“你能进藏书阁?”
“我能。”她冷笑,“我是凤字信物的主人。”
“可你不是宫妃。”
“我不是。”她盯着他,“我是先帝以血诏亲认的‘凤’。”
空气骤然凝滞。
云珠缩了缩肩,抱着铁匣后退半步。
阿鲁巴手按住刀柄,眼神游移。
萧砌低头看着掌心的血痕。血顺着他的指缝滴落,渗入岩层,光柱一闪,尽数吸吸而尽。
凌惊鸿忽然抬手,铜埙对准中央的石柱。
一声短音。
九道光柱齐齐一震。
海底传来一阵闷响,似有机关苏醒。
她收起埙,转身便走:“走。”
众人紧随其后。
刚踏上台阶,身后光柱忽而扭曲。
其中一道,缓缓偏移。
不再指向藏书阁。
而是——皇陵。
凌惊鸿脚步一顿。
萧砌察觉,低声问:“怎么了?”
她未答,只凝视着那偏移之光。
前世记忆浮现——有一尊鼎,镇压皇陵龙脉。
可先帝血诏分明写着——魂不得安。
若皇陵地底真有鼎……
那先帝之魂,究竟安否?
她咬着牙,继续上行。
台阶尽头,巴图鲁仍伫立原地,未动。
“你不走?”她问。
“我还没想好。”他盯着她,“你是主子,还是棋子?”
“你猜。”她冷笑。
巴图鲁不再多问,侧身让路。
一行人重返回塔内。
云珠瘫坐在地上,铁匣抱得极紧。阿鲁巴喘息不止,肩伤崩裂,血迹渗出。萧砌靠墙而立,掌心再度流血。
凌惊鸿走到铜人阵前,俯视着那口泉眼。
水仍在流淌,银白色微光,混着龙涎香气。
她蹲下身,伸手探入。
水寒刺骨。
指尖触到底部时,摸到有一处凸起。
她用力一抠。
一块青铜片被取出来了。
其上面刻着半枚鼎纹,残缺,却与台阶纹路严丝合缝。
她凝视片刻,忽然明白——此泉非为破蛊,而是开启九鼎的钥匙。
她抬起头,望向塔顶。
星图仍在旋转。
北斗倒挂,紫微偏移。
贪狼星,依旧明亮。
她攥紧青铜片,指节泛白。
萧砌走近一步,低声问:“下一步?怎么办?”
她未看他,只将青铜片收入袖中。
“进宫。”
“何时?”
“今晚。”
他点点头,不再多问。
云珠挣扎着站起身:“小姐,我……我能跟吗?”
“你留下。”凌惊鸿道,“守着这泉。”
“可我刚能看见……”
“正因你刚能看见。”她盯着她,“这水能破蛊,也可能引来别的东西。”
云珠咬着嘴唇,终于点了点头。
阿鲁巴抹了把脸:“我跟你进宫。”
凌惊鸿看他一眼:“你伤还未愈。”
“我还能战。”
她未再劝说他。
巴图鲁忽然道:“皇宫守卫森严,你们如何能够进入?”
“走密道。”她冷笑,“魏渊不知的那一条。”
巴图鲁眯着眼:“你查到了?”
“我查了三年。”她转过身,把铜埙拿在手中,“今晚,我要把藏书阁的地,翻个遍。”
萧砌紧紧的跟上,血从掌心不断的滴落,砸在石板上。
整座塔基,轻轻的震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