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鲜感这东西，来得快，去得也快。
最初几天，容易慧还保持着一种“在修仙界上学”的新奇感，每天准时准点，听得也算认真。天璇峰的阵法推演玄妙，公共大课的术法原理精深，她都还能勉强跟上节奏。
但很快，现实就给了她沉重一击。
修仙界的课程，它——早六就开始啊！
不是早八，是早六！天光未亮，晨露未曦，就得离开温暖的被窝，奔赴各个讲经堂、传法殿。对于上辈子当社畜时都没逃过早九、这辈子立志当米虫的容易慧来说，这简直是惨无人道的折磨。
“这比高中还苦啊……”第五天早上，容易慧几乎是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力才把自己从床上拔起来，眼睛都睁不开，全靠身体本能完成洗漱，飘一样地出了门。
高中那段披星戴月、睡眠不足的恐怖记忆再次攻击了她。她以为穿越修仙界是来享受人生的，结果居然是来参加“衡水修仙分校”强化训练的？
上午的天璇峰阵法课还好，环境清幽，徐长老声音柔和，勉强能提神。但到了下午，尤其是司砚慈那门《基础术法原理与应用》，讲经堂内气氛肃穆，他那清冷平稳的声线，配合着对灵力运转的精妙阐述……
简直就是最好的催眠曲！
第一次瞌睡时，她还努力挣扎了一下，偷偷掐了自己大腿一把。
第二次，眼皮开始疯狂打架，脑袋一点一点。
第三次……去他麻的形象，去他的听讲，周公的魅力无人能敌！
于是，在司讲师清越迷人的授课声中，容易慧小脑袋一歪，靠在旁边同样有些昏昏欲睡的东方启胳膊上，彻底会周公去了。她呼吸均匀，小脸睡得红扑扑的，长睫如蝶翼般垂下，看起来乖巧又毫无防备。
讲台之上，司砚慈正讲到一处关键，目光扫过台下，恰好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他话音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若是其他弟子敢在他的课上公然睡觉，早被他一道冷眼或者无形的威压惊醒了。但看着那小姑娘毫无防备的睡颜，腮边还微微压出一点红印，他的第一反应竟是……可爱。
像只偷懒打盹的小猫，让人想伸手去捏捏她那看起来就很软的脸颊。
心底某处似乎被羽毛轻轻搔过，一种陌生的、柔软的情绪悄然蔓延。他发现自己竟然有点移不开眼。
然而，这份柔软很快被另一股情绪取代——他的目光落在了她靠着的那只胳膊上，以及胳膊的主人，那个笑得一脸阳光灿烂的东方家小子。还有另一侧，那个虽然坐得笔直但注意力显然也没完全在课堂上的炎煋。
他们离她太近了。近得有些刺眼。
司砚慈眸光微沉，心底泛起一丝极淡却不容忽视的不悦。这种情绪对他而言极为陌生，却来得迅猛。
他面上依旧清冷无波，授课的声音也没有丝毫变化，但却话锋一转：“关于灵力微粒的并行操控，开阳峰，东方启，你来做一下示范。”
正神游天外、差点也被容易慧带入睡梦中的东方启一个激灵，猛地站起来，一脸懵：“啊？我？”
“嗯。”司砚慈眼神淡漠，“将火系灵力分出十缕，同时凝成细针，维持三息。”
这难度对融合期的弟子来说可不低。东方启顿时手忙脚乱，好不容易凝出七八缕，还粗细不均，摇摇晃晃，勉强维持了一息就溃散了，惹得台下发出一阵善意的轻笑。东方启挠着头，尴尬地坐下。
没过多久
“摇光峰，炎煋。你来说说，方才我所演示的‘凝水化蛟’术，其中灵力转换的关键节点在何处？”炎煋倒是答上来了，但过程磕绊，显然刚才也没完全集中精神。
司砚慈淡淡点评两句，目光似无意般扫过依旧睡得香甜的容易慧。
然而，被点名的是她的队友，她却毫无所觉，甚至因为东方启刚才起身的动作晃了一下，无意识地咂咂嘴，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睡。
司砚慈：“……”他感觉胸口那股莫名的郁气更重了。
接连几天，司讲师的课似乎格外“关照”开阳峰和摇光峰的弟子，尤其是“吉祥三宝”中的两位男性成员，时常被点名提问或演示。弟子们私下议论，都说司讲师要求严格，一视同仁。
只有司砚慈自己知道，他只是想打断那两人可能存在的瞻想，以及……希望某个小丫头能被动静吵醒，哪怕只是抬头看一眼讲台。
可惜，容易慧的睡眠质量出乎意料的好。雷打不动。
直到这一天，《基础术法原理与应用》课开始了一刻钟，司砚慈的目光扫过那个固定的位置，却发现——那个位置是空的。
容易慧，没来。
东方启和炎煋来了，正襟危坐，一副认真听讲的样子。但她没来。
司砚慈周身的空气仿佛瞬间冷凝了几分。台下弟子们都敏锐地感觉到一股无形的低气压，讲经堂内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不知道是谁惹了这位冷面讲师。
他继续授课，声音依旧平稳，但若是细听，便能察觉到那平静之下的一丝冷硬。
她竟敢旷课？
他留在这九天玄宗，屈尊降贵来给这些低阶弟子讲课，是为了谁？
她倒好，前面几节课睡觉，现在干脆直接不来了？
一种被忽视、甚至是被挑衅的感觉涌上司砚慈心头。这种情绪对他而言极其罕见，也极其强烈。
一整节课，司砚慈都心绪不宁。好不容易捱到课程结束，他甚至没有像往常一样留下答疑，身形一闪便消失在讲台上。
下一刻，他的身影已然出现在天璇峰揽星苑之外。
他甚至没有敲门，直接无视了洞府外那层薄弱的防护阵法，如同穿过一层水幕般，悄无声息地进入了院内。
洞府内静悄悄的，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安神香的气息。司砚慈径直走向卧室，然后，他的脚步顿住了。
柔软床铺上，锦被拱起一小团。容易慧正深陷在梦乡之中，乌黑的长发铺散在枕畔，露出一张白皙红润的小脸。她似乎梦到了什么好吃的，唇角微微翘起，还无意识地吮吸了一下，发出一点细微可爱的嘤咛。整个人睡得毫无防备，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司砚慈胸中那点兴师问罪的怒气，如同被针扎破的气球，噗一下，泄得干干净净。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柔软和……心动。她怎么连睡觉都……这么招人？
他站在原地，一时之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或许是闯入者带来的细微气流变化，或许是那专注的视线太过实质，床上的容易慧睫毛颤了颤，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视线模糊中，她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立在床前，逆着光，看不清面容。
她的大脑还处于关机重启的混沌状态，完全没意识到眼前的人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只是凭着本能，揉着眼睛，软糯带着浓重睡意的嗓音嘟囔道：“嗯……怎么了？下课了吗……还是地震了？”
那声音又软又黏，像刚出炉的糯米糕，毫无防备地敲在司砚慈的心尖上。
轰的一下，司砚慈感觉自己的耳朵尖不受控制地烧了起来，心跳骤然失序。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加速流动的声音。
他从未有过这样的体验。仿佛所有的冷静自持、所有的算计谋划，在她这懵懂纯然的一眼下，全都溃不成军。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原本想好的质问、教训，此刻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对上她那双因初醒而水润迷蒙、完全不明所以的眼睛，司砚慈生平第一次，产生了类似“狼狈”的情绪。
他猛地转过身，几乎是落荒而逃。银发在空中划过一道仓促的弧线，身影瞬间消失在洞府之内，只留下微微波动的空气，证明他曾来过。
容易慧坐在床上，呆呆地看着空无一人的门口，眨了眨眼，又揉了揉。
“幻觉？”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一头栽回柔软的枕头里，蹭了蹭，“肯定是没睡醒……继续睡……”
不到三息，轻微的鼾声再次响起。
而揽星苑外，司砚慈站在竹林之中，耳根的红晕尚未完全褪去。他抬手按了按自己失控的心口，眼神复杂万分。
他好像……低估了这个小丫头对他的影响力。
也高估了自己的自制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