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九章 道裂
阶梯漫长而陡峭，向下延伸，仿佛通往地心。两侧不再是粗糙的石壁，而是打磨光滑的黑色石板，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龙越完全无法理解的古老箴言，散发着一种理性到近乎冷酷的秩序气息。
混沌石在龙越丹田内持续震颤，那牵引感越来越强，但其中似乎也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与悲凉。
终于，阶梯到了尽头。
前方豁然开朗，是一个远比圆形殿堂更加宏伟、更加令人震撼的巨型洞窟。洞窟的穹顶高悬，镶嵌着无数自发光的晶石，如同星空，照亮了下方的景象。
洞窟中央，并非祭坛或封印，而是九座巨大的、呈环形排列的青铜基座！基座样式古朴，与龙越在壁画和传说中见过的“九鼎”描述极其相似！但此刻，其中五座基座之上，赫然悬浮着五尊散发着磅礴能量波动的……青铜大鼎！
每一尊鼎的样式都略有不同，其上铭刻着山川、鸟兽、先民祭祀等图案，分别对应着不同的气息——厚重、生机、锐利、炽热、深邃。正是传说中镇压九州气运的禹王九鼎之五！
而另外四座基座，则空空如也。
龙越的目光，瞬间被站在环形基座中央的那个人影吸引。
那是一个身着玄色道袍，长发披散，背影挺拔如松的身影。他负手而立，仰望着穹顶的“星辰”，气息与整个洞窟，与那五尊悬浮的青铜鼎融为一体，深不可测。
感受到身后的动静，那人缓缓转过身。
面容清癯，眼神深邃如古井，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仿佛看透世事的淡漠笑容。
龙越的瞳孔骤然收缩，呼吸几乎停滞。
这张脸，他曾在宗门最古老的画像上见过无数次！是那个被记载为“道陨魔涨”、背叛宗门、堕入魔道的……师叔，玄玑子！
可他身上，没有半分魔气，只有一种浩瀚如海、凛然不可侵犯的纯正道韵，甚至比龙越见过的任何一位宗门长辈，都要更加纯粹、更加接近“道”的本源！
“你……是玄玑师叔？”龙越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干涩。
玄玑子微微一笑，目光扫过龙越，尤其是在他丹田位置停留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欣赏？
“混沌石……果然选择了你。看来，我当年的推演没错，你确实是关键的‘变数’。”他的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推演？变数？”龙越心中警铃大作，“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地宫的陷阱？那些考验？”
“考验？不，那是筛选。”玄玑子缓缓踱步，目光扫过那五尊悬浮的巨鼎，眼神炽热，“筛选出有资格，共同完成这万古伟业之人。”
他看向龙越，语气带着一种狂热的虔诚：“龙越，你一路行来，可见识到了这方天地的真相？可见识到了人心的脆弱，秩序的崩塌，以及那隐藏在历史阴影中，随时可能复苏，将人间化为焦土的‘古魔’与‘源火’？”
龙越沉默，他确实见到了，葬骸血海的死寂，焚寂的暴戾，无一不诉说着远超凡人想象的恐怖。
“守护？”玄玑子嗤笑一声，带着一丝悲悯，“拿什么守护？靠那些蝇营狗苟的王朝更迭？靠那些各自为战、甚至内斗不休的修行宗门？还是靠你这颗……虽然不凡，却终究力量有限的混沌石？”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人族需要的是绝对的力量！是超越一切、凌驾一切的秩序！一个由‘神’统治，再无纷争，再无苦难，也再无毁灭之虞的——永恒神国！”
他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那五尊巨鼎和整个洞窟：“而这九鼎，便是构筑这神国的基石！集齐九鼎，以无上伟力重定地火水风，再造乾坤！届时，我便是这神国的缔造者与守护神！所有的混乱、所有的罪恶、所有的不可控，都将被这绝对的秩序所净化！”
龙越听得心神剧震，他终于明白了玄玑子的野心！他不是堕落，他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一个以剥夺所有自由和可能性为代价，换取所谓“永恒安宁”的极端！
“用冰冷的秩序，取代鲜活的人间？将所有生灵，都变成你神国里没有思想的傀儡？”龙越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这就是你背叛宗门，与虎谋皮，甚至不惜引来截教势力的理由？！”
“背叛？不，是超脱！”玄玑子目光灼灼，“旧的规则已经无法保护这个世界！唯有打破重建！至于截教……不过是互相利用的工具罢了。待神国建成，他们自然也会成为秩序的一部分，或者……被秩序净化。”
他看向龙越，语气带着最后的招揽：“龙越，你身负混沌，是天生的秩序构筑者！加入我，我们可以一起完成这伟业！你将是我神国的副君，与我共享永恒！”
龙越死死盯着他，脑海中闪过这一路走来看到的无数画面——夙在昏迷中依旧紧握的拳头，那些在壁画中挣扎求存的先民，血海中沉浮却未曾彻底泯灭的执念，还有他自己，一次次在绝境中凭借自身意志挣扎求生的经历……
他缓缓摇头，眼神坚定如铁：“人间或许脆弱，或许充满纷争，或许有太多的不完美……但那里有哭有笑，有爱有恨，有无数渺小却顽强的生命，在用自己的方式挣扎、选择、活着！”
“这份‘不确定’，这份‘自由’，才是人间最珍贵的东西！”
“你的神国，不过是一个更大、更精致的囚笼！我，拒绝！”
话音落下的瞬间，洞窟内的气氛骤然降至冰点！
玄玑子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彻底的冰冷与失望。
“道不同……不相为谋。”
他缓缓抬起了手。
那五尊悬浮的青铜鼎，同时发出了低沉的嗡鸣，浩瀚如海的力量开始凝聚。
“既然如此……那便让你这‘变数’，连同你珍视的‘自由’，一起……归于永恒的秩序吧。”
大战，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