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公公那块画着“锅烧书卷”的粗布，被林凡小心翼翼地锁进了那个装着残缺货单的小木匣。这两样东西像两个来自不同时空的谜语，彼此孤立又隐隐呼应，搅得他心神不宁。但他很清楚，眼下自己既没有足够的信息去破解谜题，也没有能力去干预可能存在的阴谋。当务之急，是巩固自己在尚膳监的地位，并应对眼前实实在在的挑战。
很快，一个绝佳的“向上管理”和“跨部门协作”的实践机会就来了。
太后娘娘的寿辰将至，虽不是整寿，但宫中依旧要操办一场规模不小的慈宁宫寿宴。这等规格的宴席，已非尚膳监能够独立承办，需要与司礼监下属的礼仪房、掌印监等多个部门协同作战。而其中最关键，也最难缠的一环，便是掌印监——他们负责宴席现场的布置、仪仗、以及最重要的，器皿供应。
宫宴用的器皿，可不是寻常碗碟，多是金银玉器、官窑名瓷，珍贵无比。以往尚膳监需要用的时候，都得提前向掌印监申请，经过层层审批，过程繁琐，还时常因为各种原因被拖延、克扣数量，或者送来些有瑕疵的次品，让尚膳监有苦说不出。负责此事的掌印监太监姓钱，是个出了名的“雁过拔毛”的主儿，架子大，规矩多，油盐不进。
陈公公把与掌印监协调器皿的重任交给了林凡，拍着他肩膀语重心长：“小林啊，这可是个硬骨头，那钱太监……唉，不好打交道。但这也是个机会，办好了，司礼监那边对你印象会更深刻。你脑子活络，想想办法。”
林凡领命，心里却门儿清。这不仅是工作考验，更是他运用《沟通艺术》，进行跨部门协作和向上展示的绝佳舞台。
他没有像前任那样，写个干巴巴的公文递过去了事。他先做足了功课，通过小柱子等人，摸清了钱太监的底细和喜好。此人贪财，但更爱面子，喜欢被人捧着，尤其忌讳别人说他“不懂规矩”。而且，他最近似乎正为手下一个小太监失手打碎了一件珍贵琉璃盏而烦恼，怕被上头追责。
了解清楚后，林凡没有直接去掌印监衙门，而是选了个钱太监大概率在衙门的下午，带着精心准备的第一期《尚膳监工作简报》，以及一份详尽的《慈宁宫寿宴器皿需求清单》，登门拜访。
需求清单也做了优化，不再是简单的物品名称和数量，而是按照宴席流程（前菜、主菜、汤品、点心、水果等）分门别类，清晰列出了每道菜品建议使用的器皿类型、规格、数量，甚至还附上了简单的示意图，说明如此安排对呈现菜品效果、彰显皇家气度有何益处。
到了掌印监，通报之后，果然被晾在偏厅等了将近半个时辰。林凡也不急，气定神闲地喝着那寡淡的待客茶。
钱太监终于姗姗来迟，腆着肚子，眼皮耷拉着，官威十足：“哟，这位就是尚膳监新晋的林管事？真是年轻有为啊。何事劳驾？”
林凡起身，规规矩矩行了个礼，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尊敬，却没有谄媚：“钱公公日理万机，小的冒昧打扰。实是为太后寿宴器皿一事，特来向公公请教。”
他把那份《器皿需求清单》双手奉上。
钱太监漫不经心地接过，原本打算随便扫两眼就扔在一边，但目光落在那些清晰的分类、具体的数量和附带说明的示意图上时，不由得顿住了。他管这摊子事多年，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细致、这么“懂行”的需求清单！这让他想故意挑刺都一时找不到下嘴的地方。
“嗯……清单列得倒还详细。”钱太监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丝，“不过，林管事也知道，宫里的器皿都是有数的，好些都是御用之物，调配起来不易啊。你们这要的数量，怕是有些紧张。”
林凡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立刻接话：“公公说的是，小的深知其中难处。所以此番前来，并非催促，而是想与公公商议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既能把太后寿宴办得风光体面，又不让公公您为难。”
他这话说得漂亮，把对方放到了“共同解决问题”的位置上，而不是对立面。
钱太监挑了挑眉，似乎来了点兴趣：“哦？你有什么法子？”
林凡这才拿出那份《尚膳监工作简报》，翻到核心数据一览部分，指着仓库管理和物料控制的数据说：“钱公公您看，我们尚膳监近来也在整顿内务，尤其这仓库管理和物料领用，建立了新规矩，责任到人，记录清晰。若掌印监能将所需器皿提前批次拨付，交由我尚膳监专人负责保管、分发和回收，并建立同样清晰的交接记录。届时，器皿在尚膳监期间若有任何损坏遗失，责任在我，与掌印监无涉。同时，清晰记录也能方便事后核对，避免糊涂账。这样一来，既减轻了您这边反复调配、看管的人力，也明确了责任，您看……”
他抛出的这个“责任承包”方案，直接戳中了钱太监的两个痛点：一是怕担责任，二是嫌麻烦。如果器皿在尚膳监手里坏了是尚膳监的责任，那他就轻松多了！而且那清晰的记录，也让他无法在数量上再做文章克扣。
钱太监摸着下巴，仔细打量着林凡，眼神里多了几分审视。这小子，不简单啊！不仅清单列得明白，连后续的管理和责任划分都想好了，堵死了他所有惯常拿捏的路径。
“呵呵，林管事考虑得倒是周全。”钱太监干笑两声，“不过，这器皿交接，手续繁杂，还需上报勘合科备案……”
“这个自然！”林凡立刻接口，“所有文书手续，小的会一并办妥，绝不让公公费心。只需公公您点头，在拨付单上用了印，后续事宜，小的定当处理得妥妥当当，届时在司礼监的寿宴筹备简报中，也会特别注明，多得掌印监钱公公鼎力支持，方能确保器皿供应无虞。”
最后这句话，才是点睛之笔！直接把合作成功的好处摆了出来。钱太监可以不在乎尚膳监的感谢，但不能不在乎在司礼监大佬面前露脸的机会。
钱太监沉吟片刻，脸上的官威终于收起了大半，露出一个算是真诚点的笑容：“既然林管事如此有心，办事又这般稳妥，那咱家就信你一回。就按你说的办！回头把文书送来用印便是！”
“多谢钱公公信任！”林凡心中一块大石落地，知道这事儿，成了！
离开掌印监时，林凡脚步轻快。这次跨部门协作的成功，不仅解决了寿宴的实际难题，更向他证明了，只要方法得当，在这紫禁城里，即使是难缠的“老油条”也是可以沟通和合作的。他的“沟通艺术”和“向上管理”策略，再次经受住了实践的检验。
然而，就在他准备将这次成功的协作经验也写入下一期工作简报时，小柱子又带来了一个让人笑不出来的消息。
“林管事，我听说……尚衣监那边，最近好像在偷偷摸摸地找一批旧书，特别是……前朝的一些膳饮古籍和医药杂书。出的价钱还不低呢！”
旧书？膳饮古籍？医药杂书？
林凡猛地想起王公公那块粗布上，在“锅”底下燃烧的“书卷”图案！
尚衣监……找这些书干什么？他们难道真的在“烧”书？或者说，是在从这些故纸堆里，寻找着什么？
一股寒意顺着林凡的脊梁骨爬了上来。他刚刚搞定了一个明面上的难缠同事，却感觉另一个隐藏在暗处的对手，正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进行着某种更诡异、更令人不安的行动。这次的“跨部门协作”对象，似乎远不止一个掌印监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