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窒息。黑暗。
路明非猛地自那片深沉的黑暗中睁开了眼睛！意识如同被强行塞回躯壳！
他再次看见了那张近在咫尺的、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和那如同海藻般漂浮在幽暗江水中的、失去了活力的暗红色长发。
隔着一块直径20厘米的圆形玻璃，他再次感受到她的死亡。
她的胸口，那根如同死神长矛般的龙类尾刺，依旧狰狞地贯穿在那里，纹丝不动。
“我说过我会罩你的了……收人做小弟，总有点代价的……”她带着笑意说这话的样子仿佛就在昨天，言犹在耳。可她再也说不出来了，再也无法用那种狡黠又带着点小得意的眼神看他了。
其实……真的是蛮喜欢她的。不过，大概也算不上爱什么的吧？还没有机会去真正了解她，去爱这么个鲜活、灿烂、如同火焰般的姑娘。喜欢的，可能更多是她的漂亮、她的张扬、她的狡黠，和她把自己从尘埃里捞出来的那份……恩情？她也是知道的吧？她能通过侧写猜出一间老房子的旧主人呢。就像路鸣泽说的，她和自己，是火星到地球那么远的距离。恺撒多好啊，英俊、强大、家世显赫，是个正常的女孩，也不能踢了恺撒看上他路明非啊。
可是……
可是……还是想要她活着啊！
路明非深吸一口潜水钟内浑浊而有限的空气，将手用力按在冰冷的舱门内部，闭上眼睛，集中起所有的精神，轻声念出了那个作弊码：
“black sheep wall。”
“咔哒。”
一声轻微到几乎听不见的机械响声，从舱门锁扣处传来。
就是现在！
路明非眼中金光一闪，没有丝毫犹豫，用尽全身力气，一脚狠狠地踹在舱门上！
“轰——！”
内外巨大的压力差使得江水如同决堤的洪水，以数个大气压的恐怖力量汹涌而入！瞬间填满了潜水钟内部！路明非借着水流的冲力和自己蹬踏的反作用力，如同一条灵活的鱼，猛地从舱门脱身而出，冲破翻滚的水流，不顾一切地扑向外面那个漂浮的、失去意识的身影！
他紧紧地、用尽全力地抱住了诺诺。隔着厚实冰冷的潜水服，他已经感觉不到她的任何体温。以前要是他敢这么抱着诺诺，绝对会被她一个过肩摔或者干脆利落的一脚踹翻在地吧？可现在，他就算把她抱得再紧，占尽便宜……她也不会以任何方式回应他了。
“可我不喜欢……没温度的女生啊……”路明非把脸贴在诺诺冰冷的潜水头盔上，轻声呢喃，仿佛在抱怨，又像是在哀求。
下一刻，他眼底的金色如同火山喷发般炽烈燃起！他低声诵念，如同开启潘多拉魔盒的咒文：
“the gathering。”
轰！！！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灵魂深处炸开！心底那深不见底的黑暗中，一双古老、威严、冷漠的黄金瞳，如同沉睡的君王，缓缓睁开！
电光火石间，无数凌乱的、仿佛由墨线勾勒的画面再次在他眼前疯狂闪动、交织！巨大的龙影展开遮天之翼、贯穿天地的世界树生发、树顶的雄鸡发出穿云裂石的高唱、深海中巨蛇翻滚掀起滔天巨浪、一叶孤舟在惊涛骇浪中飘摇，舟上，一个女孩回眸，眼神……是那么的孤单！
为什么那么孤单？是谁？那眼神……为什么那么像……诺诺？！
路明非来不及捕捉那些画面的意义，他只是凭借着本能，将怀中冰冷的身体抱得更紧，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压榨出最后一丝可能存在的生机和温度。
“不要……死！！！”他像个被逼到绝境、不顾一切的孩子，朝着这黑暗的、冰冷的水底世界，发出了源自灵魂最深处的、任性的呐喊！
管他什么四分之一还是三分之一的生命或者肉体！都不要紧了！就让那个该死的、与魔鬼的契约……生效吧！
嗡——
世界，在这一刻，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凝滞了微不足道的一秒钟。
路明非清晰地“感觉”到，一种无形无质、却又磅礴浩瀚到难以形容的东西，以他为中心，如同水波般猛地扩散而去！在一个瞬间形成的、庞大的球形空间里，结成了绝对的——“域”！
奇迹发生了！
弥散在江水中的、如同墨烟般正在不断稀释的诺诺的血液，忽然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攫住，猛地一震！然后，违背了物理规律地，倒流而回！如同时间倒流，疯狂地涌向她胸口那恐怖的贯穿伤口！
路明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一幕太过诡异，一瞬间他甚至分不清这个言灵到底是在救人，还是某种意义上的……扭转时空！眼前的一切，就像是有人在倒放一卷记录着死亡的录像带！
“嗤——”
插在诺诺心口中的那根龙类尾刺，开始剧烈地颤动！似乎远方的龙王诺顿已经察觉到了这违背常理的异常，正试图以他伟岸的力量，彻底搅动、撕裂这个女孩残存的生命！
“不要！！”路明非惊恐地大喊，死死抱住诺诺，仿佛这样就能保护她。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怀里的诺诺……动了！
她的身体在一瞬间变得燥热起来，隔着潜水服都能感受到那惊人的温度，好像她血管里流动的不再是血液，而是奔腾的岩浆！
诺诺猛地睁开了眼睛！那双原本可能永远失去神采的眸子里，此刻燃烧着一种近乎狂暴的、金色的火焰！她面无表情，伸手到自己的背后，直接握住了那根洞穿她身体的、坚硬无比的尾刺！
然后，在路明非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她生生地把它从自己心口里……拔了出来！动作干脆利落，仿佛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紧接着，她双手握住那根尾刺，全身骨骼发出一连串细微却清晰的爆响！双臂用力——
“咔嚓！”
那根坚硬无比、足以洞穿钢铁的龙类尾刺，被她……掰断了！
她随手将断掉的尾刺像扔垃圾一样扔进幽暗的江水中，动作随意得仿佛只是掸了掸身上的灰尘。
做完这一切，她眼中的金色火焰迅速消退，重新变回空洞和无神。她把手无力地搭在路明非的肩膀上，再次阖上了眼睛，头一歪，枕在路明非的肩上，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重新陷入了深度的休克状态。
路明非彻底傻眼了，张大了嘴巴，半天合不拢。
“这这这……这是什么效果？！这是《非凡的公主希瑞》里面‘赐予我力量吧，我是希瑞’那种瞬间满血复活外加狂暴的言灵效果吧？！”他感觉自己的大脑已经无法处理这接二连三的冲击了。
诺诺显然没有能力去把龙王干掉再睡。她做完这惊世骇俗的一幕后，就再次失去了意识。
路明非下意识地伸手按住诺诺胸口那个虽然不再流血、但依旧狰狞的伤口，低头看着她那张宛如沉睡的、甚至比刚才多了丝血色的脸，此刻的她，安静得像个需要人保护的孩子。
“喂喂！不要做完这么夸张的事情就立刻睡觉好不好？！你有本事你去把下面那条龙给干掉了再睡啊师姐！”路明非欲哭无泪，抬头看向远处深水。那里，那游弋的、模糊的龙形阴影已经舒展开来，似乎因为尾刺断裂而受到了刺激，以极高的速度，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更深的黑暗中。
路明非当然不会天真地以为龙王这是回家养伤去了。这东西的攻击习惯，和他看过的discovery里的大白鲨很像，总是隐藏在视觉的死角，如同幽灵般游弋，然后……发动致命的突袭！消失，往往就是进攻的前奏！
就在这时，怀里的诺诺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因为无法呼吸到氧气，身体本能地痉挛，但她完全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路明非没有办法，只能再次摘下自己的呼吸器，塞进了诺诺的嘴里，确保她能维持最低限度的氧气供应。
他扭头看了一眼身后正在缓缓下沉的潜水钟（刚才他踢开舱门，海水灌入，失去了浮力），脑海里灵光一闪！他奋力游过去，用尽全身力气，拧开了连接潜水钟和上方船只的那根粗重索带的螺栓！
脱离了索带的牵引，沉重的潜水钟立刻开始加速下沉，消失在下方的黑暗中。
路明非一手紧紧搂着昏迷的诺诺，另一只手抓住那根如今空出来的、连接着水面船只的索带，用尽吃奶的力气，一下一下地，拼命拉扯！
“快点啊！上面的兄弟！没死就出劲拉啊！！”路明非在心里疯狂地呐喊，祈祷着上面的人能感受到这救命的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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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尼亚赫号甲板上。
恺撒·加图索慢慢地、艰难地睁开了眼睛，剧烈的头痛和身体的虚脱感让他意识模糊。他记不得自己是什么时候昏迷过去的了。
这次唤醒他的，是手上传来的、清晰的拉扯感。
那根连接着水下潜水钟的、浸透了江水的粗重索带，依旧死死地攥在他的手里。即使在昏迷中，他强大的意志力和手部神经也没有丝毫松懈，五指如同铁钳般牢牢握着。
他艰难地扭头，看向身旁同样昏迷倒地的零。这个俄罗斯女孩的身体远没有她平日表现出来的那么坚硬冰冷，此刻她脸色苍白，但她的手……也同样没有松开索子！即使在无意识中，她也坚守着自己的职责。
“这个学院里……固执的人，真不是一个两个啊……”恺撒的嘴角，几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露出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他咬紧牙关，强忍着腰背仿佛要断裂开的剧痛，以及大脑因缺氧和撞击带来的眩晕，凭借强大的意志力，一把一把地，开始往上拉动索子！
出乎意料地，索子格外的轻！远不像是下面挂了一个沉重的黄铜潜水钟。
这个发现让恺撒精神一振，虽然不明所以，但效率却因此高了很多。他更加卖力地拉动索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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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兄弟那么靠谱？！”水下的路明非惊喜地感觉到，他们上升的速度明显加快了！
按照这个速度，在他潜水服里残余的氧气被呼吸完之前，他们很有希望到达水面！
生的希望，仿佛就在眼前！
然而，当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脚下那无边无际的、吞噬光线的漆黑深水时，心，一下子沉了下去，沉到了比江水更深的冰点。
在他视线无法穿透的深渊水域里，有金色的光在流动！那光芒并不耀眼，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纯粹的力量感和威严感。
那当然不可能是水底埋藏的什么财宝反射的光。
此刻，在这片水域里，只有一个东西，能散发出如此强烈而独特的金色光芒——
龙王，诺顿！
他不知何时，已经移动到了路明非的正下方！如同潜伏在深海中的巨鲨，已经调整好了姿态，显然……做好了最后一击的准备！
路明非看过discovery频道，知道大白鲨就是这样捕猎的——隐藏在深水阴影中，锁定目标，然后骤然浮起，以雷霆万钧之势，对着猎物的要害发出致命一击！
五十节的恐怖速度，远比任何鲨鱼都快！那张布满了利齿的巨口，威力更不知超过鲨鱼多少倍！路明非绝不认为自己能在这种情况下逃出生天。更何况，下面那东西拥有的，是远超人类的智慧和猎杀本能。
一股冰冷的绝望，再次攫住了他的心脏。
“算啦……其实我也猜到了的。”路明非在心里对自己说，一种奇异的平静取代了之前的慌乱，“就好比你打星际争霸的单人任务版，任务开始的时候，系统给你三个单位，一个机枪兵，一个秃鹫车，和一艘大和舰。那么，设计关卡的人，肯定是预设了这三个东西都得用上，才能过关。”
他自嘲地笑了笑：“你以为你微操有多好？光靠一个机枪兵，就能打通全场？”
他不再犹豫，猛地扯过手中的索带，动作迅速而坚决地，在诺诺的手腕上缠了几圈，然后狠狠地打了一个死结！确保她不会被甩脱。
最后，他低头，看着诺诺沉睡般的侧脸，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脸颊。
“这个便宜……还是要占的。”他低声说，带着一丝苦涩和决绝，“也许是……最后一个便宜了。”
“师姐……”他的声音在水波中模糊不清，“这一次……我真觉得自己……很够意思了……”
“可你……就不睁开眼睛看看我……”
他松开了紧紧搂着诺诺的手臂，最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仿佛要将她的样子刻进灵魂深处。然后，他毅然松开了手中那根代表着生还希望的索带！
仰起头，他看着诺诺在索带的牵引下，如同被天使接引，缓缓地、加速地升向上方那片微亮的水域，离他而去。
而他自己，则在腰间铅坠的强大拉扯下，如同被无形的手拖拽着，义无反顾地……沉向脚下那片漆黑、冰冷、等待着最终审判的……深水！
“No glues！”在下沉的过程中，他轻声说道，启动了用四分之一生命交换来的第二个作弊指令，也是路鸣泽赋予他的第二条言灵。
轰！
无与伦比的、仿佛能掌控规则的力量，再次在他身体深处爆发！那种高高在上、凌驾于众生、乃至可以干涉世界运行法则的“权与力”，令他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颤栗般的惊喜。他缓缓地伸出手，向着下方那片流动着金光的水域，缓缓地攥紧了拳头！
路鸣泽说的……就是这种感觉么？仿佛能把什么东西，甚至是……命运，都攥在手中捏扁！
下方，那原本稳定流动、散发着恐怖威压的金色光焰，忽然明显地减弱了！仿佛被一股无形的、更高级的规则力量所制约、压制！龙王诺顿似乎再也无法像之前那样，随心所欲地调动那足以融化青铜、焚江煮海的极致火焰！
隐约地，能感觉到那庞大的龙影在水中暴躁地扭动、挣扎，发出无声的咆哮，却仿佛被无形的锁链束缚，一时之间，竟无法立刻摆脱那股源自言灵本源的压制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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