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尔赛宫的烛火映着路易十四苍白的脸，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权杖上的宝石，宝石的冰凉却驱不散心头的焦躁。桌案上摊着两份文件，一份是英国议会处决查理一世的公告，墨迹淋漓得像未干的血；另一份是约克公爵的求援信，信里把明军的战力贬得一文不值，只说缺军费、缺战舰，只要法国肯帮忙，他定能“踏平马尼拉，为欧洲王室雪耻”。
“陛下，约克公爵还在宫外候着。”内侍的声音低得像蚊子哼，他知道国王这几日脾气暴躁，前天才把一个打碎酒杯的侍女扔进了巴士底狱。
路易十四猛地抬起头，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布满血丝。“让他进来。”他的声音嘶哑，像是被烟呛过——为了应付议会的质询，他昨夜在议政厅熬了半宿，那些穿黑袍的议员们一口一个“缩减军费”“与明通商”，听得他耳朵都快生茧了。
约克公爵走进来时，靴子上还沾着巴黎街头的泥点。他没穿英国贵族的丝绒外套，而是换了身法国式的军装，胸前别着路易十四赏赐的金质勋章，只是勋章的缎带歪歪扭扭，显露出主人的落魄。
“陛下，”他单膝跪地，声音带着刻意装出来的悲壮，“英国议会那群叛徒已经向明人屈膝了！他们不仅解散了‘复仇舰队’，还答应给明人减税！再这样下去，整个欧洲的王室都会被他们拖垮！”
路易十四没说话，只是拿起那份处决公告。公告上“查理一世”的名字被议会用红笔打了个叉，像个嘲讽的笑。“你想要什么？”他突然问，目光锐利如刀。
约克公爵一愣，随即大喜过望：“臣恳请陛下拨给十艘主力舰，五千名水兵，再……再给二十万利弗尔军费。只要有这些，臣保证三个月内拿下马尼拉，把郑宏的人头给您送来！”
“十艘主力舰？”路易十四冷笑，“你知道现在造一艘装线膛炮的主力舰要多少银子吗？八万利弗尔！二十万军费连三艘船的炮弹都买不齐！”
约克公爵的脸瞬间涨红，他没想到这位“太阳王”竟对海军开销如此清楚。“可是陛下，”他急得额头冒汗，“明军的火器根本不如欧洲！上次在马尼拉是我大意了，只要有新式线膛炮……”
“够了！”路易十四猛地一拍桌案，烛台都被震得跳了跳，“你当朕是傻子吗？天枢密探的密信早就送到了——你那七艘船在马尼拉港被打得只剩两艘，自己抱着块木板才逃回来！现在还想骗朕的银子？”
约克公爵吓得趴在地上，浑身发抖。他知道自己瞒不住，可除了法国，再也没人能给他提供舰队了。“陛下饶命！臣……臣只是想报仇！英国王室的仇，还有……还有法国‘鸢尾号’的仇啊！”
提到“鸢尾号”，路易十四的眼神果然变了。那艘旗舰在马里亚纳海战中被明军击沉，舰长以下三百余名水兵殉难，消息传回法国时，议会的资产阶级议员们差点没把海军大臣的桌子掀了，骂王室“穷兵黩武”“葬送法兰西男儿”。
“‘鸢尾号’的仇，朕没忘。”路易十四缓缓起身，走到窗前。窗外的凡尔赛花园在月光下像一片沉睡的森林，可他知道，森林里藏着猛兽——巴黎的市民们已经开始在街头传唱讽刺王室的民谣，说他“穿金戴银，却连一艘战舰都保不住”。
“朕可以给你舰队。”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平静，平静得让约克公爵心里发毛，“但不是十艘，是十艘全新的主力舰，每艘都装七十二门线膛炮，射程比英国的‘狮心炮’还远五百米。”
约克公爵猛地抬头，眼里闪着不敢置信的光。
“朕还要给你配最好的水兵，最好的炮弹，”路易十四继续说，语气里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但舰队的指挥官不是你，是路易亲王。你只能当他的副手，给你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约克公爵脸上的兴奋瞬间僵住，但他不敢反驳。路易亲王是国王的亲弟弟，不仅在土伦港当了十年舰长，还亲自督造过法国最先进的“荣光号”巡洋舰，论海战经验，十个他也比不上。
“怎么？不愿意？”路易十四挑眉。
“愿意！臣愿意！”约克公爵连忙磕头，“能为法兰西效力，是臣的荣幸！”
路易十四没再看他，只是对着窗外喊：“传路易亲王！”
片刻后，一个穿着海军制服的年轻人走进来，肩章上的金线绣着三朵鸢尾花——那是法国海军最高统帅的标志。他就是路易亲王，脸上还带着海风雕刻出的硬朗线条，听说刚从土伦港赶回，靴筒里还沾着海盐。
“皇兄。”路易亲王行了个标准的军礼，目光在约克公爵身上扫了一眼，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
“这是‘太阳王舰队’的清单。”路易十四把一份羊皮纸扔给他，“十艘主力舰，三百门线膛炮，八千水兵，三个月后从土伦港出发，目标马尼拉。”
路易亲王接过清单，越看眉头皱得越紧。“皇兄，这几乎掏空了国库。”他指着清单上的数字，“光是铸造这些线膛炮，就需要调用洛林地区所有的铁矿，还要从瑞典进口三百吨焦炭，这……”
“朕知道。”路易十四打断他，“但朕没有选择。”他走到弟弟面前，声音压得极低，“英国王室倒了，西班牙的腓力四世自顾不暇，现在整个欧洲的封建王室，就看咱们法国了。要是连‘太阳王舰队’都败给明军，那些资产阶级就该拿着刀冲进凡尔赛宫了！”
路易亲王沉默了。他在土伦港亲眼见过市民们如何围着议会的马车欢呼，喊着“不要战争，要面包”。他也知道，国库的账本早就空了，为了造这十艘船，国王不仅抵押了王室的珠宝，还强迫巴黎的银行家们捐了三百万利弗尔，现在整个法国的贵族都在暗地里骂国王“疯了”。
“舰队的名字，朕都想好了。”路易十四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虚幻的骄傲，“旗舰就叫‘太阳王号’，剩下的叫‘荣光号’‘凯旋号’‘鸢尾号’……每一艘都要挂上金色的船帆，让明人看看，法兰西的太阳永远不会落。”
“那明军的线膛炮……”路易亲王忧心忡忡，“天枢密探说，他们已经仿制出射程两千五百米的线膛炮，虽然不如咱们的，但……”
“那又怎样？”路易十四猛地提高声音，“咱们的炮能打三千五百米！在他们能打到咱们之前，就能把他们的船炸成碎片！”他抓住弟弟的肩膀，眼神狂热，“这不是普通的海战，这是王室和资产阶级的决战！打赢了，法兰西的王权就能再稳一百年；打输了……”
他没再说下去，但谁都知道后果。
三个月后，土伦港。
十艘金色的战舰整齐地排列在港湾里，船帆上绣着巨大的太阳徽章，在阳光下亮得刺眼。水兵们穿着崭新的蓝色制服，在甲板上列队站好，手里握着上了刺刀的步枪。
路易亲王站在“太阳王号”的舰桥上，腰间佩着国王赏赐的佩剑，剑鞘上镶嵌着三十六颗钻石。他看着码头上的人群，有送别的亲人，有看热闹的市民，还有几个穿着黑袍的议员，正阴沉着脸记录着什么。
“亲王殿下，约克公爵求见。”副官的声音带着犹豫。
“让他滚。”路易亲王的声音冷得像海风。这三个月来，约克公爵天天缠着他，一会儿说明军擅长夜袭，一会儿说马尼拉港的礁石有多危险，听得他耳朵都起了茧子。要不是看在皇兄的面子上，他早把这个败军之将扔进地中海了。
“可是殿下，他说有重要的情报……”
“什么情报？”路易亲王不耐烦地回头。
约克公爵快步走上舰桥，手里拿着一张海图。“殿下，这是马尼拉港的最新布防图，是我让潜伏在那里的英国商人画的。”他指着海图上的红点，“明军在北岸增了二十门岸炮，但都是些旧滑膛炮，根本挡不住咱们的线膛炮。”
路易亲王扫了一眼海图，没说话。他早就从天枢密探的密信里得知了这些，甚至知道明军新造了一艘叫“镇极号”的主力舰，正在吕宋岛附近试航。
“还有，”约克公爵压低声音，“郑宏的左臂在之前的海战中受了重伤，现在连缰绳都握不稳，根本没法指挥作战。”
路易亲王终于冷笑出声：“你觉得朕会信这些？”他指着远处的“鸢尾号”——这艘新造的巡洋舰比上一艘大了三分之一，炮口闪着寒光，“朕不需要靠谣言打赢仗。等‘太阳王舰队’驶入马尼拉港，所有的谣言都会被炮弹撕碎。”
约克公爵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却不敢再说什么。
“全体注意！”路易亲王突然拔出佩剑，剑尖直指东方，“升起太阳旗！鸣炮三声！目标马尼拉——出发！”
“轰！轰！轰！”
三声礼炮响彻港湾，十艘金色的战舰依次拔锚，船帆在海风里舒展成巨大的金色翅膀。码头上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那是国王派来的督战官组织的，声音却显得有些单薄，很快就被海浪声吞没。
路易亲王站在舰桥上，看着法国的海岸线渐渐消失在视野里。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十字架，那是母亲临终前给他的。“保佑我，母亲。”他低声祈祷，“不是为了皇兄的王权，是为了那些在‘鸢尾号’上殉难的水兵，为了法兰西海军的荣誉。”
海风带着咸涩的气息扑在脸上，他知道，这趟航程要么载誉归来，要么沉入海底，没有第三种可能。
此时的应天府，朱元璋正对着一份密信皱眉。密信是天枢密探从巴黎发来的，详细描述了“太阳王舰队”的规模和装备，最后还加了一句：“法王倾尽国库，似有孤注一掷之意。”
“孤注一掷？”朱元璋把密信扔给廖永忠，“路易十四这是想当欧洲王室的救主啊。”
廖永忠看完密信，脸色凝重：“陛下，十艘全装线膛炮的主力舰，这战力比之前的‘海神舰队’还强。郑宏在马尼拉只有五艘主力舰，怕是……”
“怕什么？”朱元璋拿起桌上的线膛炮模型，这是康茂才刚送来的，炮管上的膛线比之前的更密，“康茂才说，咱们的新炮射程已经到两千五百米了，虽然还差一截，但近战的时候未必会输。”
“可郑宏那边缺船啊。”胡大海从外面走进来，手里拿着工部的奏折，“新造的‘镇极号’刚试航成功，要不要派去马尼拉？”
“当然要派。”朱元璋立刻拍板，“让‘镇极号’带着三艘旧舰，由周德兴统领，一个月内必须赶到马尼拉。告诉郑宏，朕不要他硬拼，只要他拖住‘太阳王舰队’，等咱们的主力舰造好了，再跟他们算总账。”
“那通商的事……”廖永忠想起英国使者还在驿馆等着回话，“英国议会催得紧，说只要咱们肯开放广州港，他们就把蒸汽机的图纸送来。”
“蒸汽机图纸可以要，但通商得按朕的规矩来。”朱元璋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敲在马尼拉的位置，“告诉英国使者，想做生意，就得帮咱们盯着法国舰队的动向。要是‘太阳王舰队’有什么新动作，他们第一时间报上来，不然免谈。”
胡大海忍不住道：“陛下，英国的资产阶级靠得住吗？他们眼里只有银子……”
“靠不住也得靠。”朱元璋冷笑，“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他们想跟咱们通商赚钱，就得付出代价。”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让徐光启把从欧洲翻译来的造船书都给郑宏送一份，告诉他，不光要学人家的炮，还要学人家的船——朕要的不是一艘‘镇极号’，是一支能纵横大洋的舰队。”
廖永忠和胡大海领命而去。朱元璋重新拿起那个线膛炮模型，手指划过冰冷的炮管。他知道，路易十四的“太阳王舰队”就像一根导火索，点燃了欧洲封建王室最后的疯狂。这场仗，郑宏不仅要打赢，还要打得漂亮——要让那些还在观望的欧洲王室看看，大明不是他们能随意招惹的。
马尼拉港的郑宏收到应天府的密信时，正在“镇极号”的甲板上观摩新炮试射。周德兴刚带着“镇极号”抵达，这艘新舰的侧舷装着十门新造的线膛炮，炮口比旧炮粗了一圈，像十只蓄势待发的猛兽。
“将军，法国人的‘太阳王舰队’来了。”华云龙拿着密信，脸色凝重，“十艘主力舰，全装线膛炮，射程三千五百米。”
郑宏放下手里的望远镜，望远镜里，“镇极号”的试射炮弹正中三千米外的靶船，虽然没击沉，但靶船的桅杆被拦腰打断，威力比旧炮强了不少。
“三千五百米……”他低声重复，手指无意识地按在左臂的伤疤上。那里是上次海战被弹片划伤的，阴雨天还会隐隐作痛，“看来路易十四是真豁出去了。”
“要不要让吕宋藩王派些民夫来帮忙？”周德兴问，他刚从应天府赶来，带来了朱元璋“死守马尼拉”的命令。
“不用。”郑宏摇摇头，目光扫过港内的五艘主力舰，“民夫帮不上忙，真打起来，还得靠咱们自己。”他对身边的丁德兴说，“传令下去，‘飞鱼舰队’的快船全部加装火箭发射器，再备足火油桶。告诉吴良和吴祯，这次的硬仗，还得靠他们的快船奇袭。”
丁德兴领命而去。郑宏望着远处的海面，那里的浪花翻涌着，像藏着无数把尖刀。他知道，路易亲王比约克公爵难对付得多，那是个真正懂海战的将领，不会轻易中他的圈套。
“将军，英国商人送来消息。”一个天枢密探匆匆跑来，手里拿着一张纸条，“说‘太阳王舰队’在马六甲海峡补充了淡水，预计半个月后抵达马尼拉。”
郑宏接过纸条，上面还带着淡淡的薰衣草香——那是法国贵族最喜欢的香料，没想到英国商人连这个都注意到了。
“半个月……”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足够咱们准备了。”他转身对周德兴说，“让‘镇极号’的工匠们加把劲，把剩下的五门线膛炮赶紧装上。等法国人的舰队来了，朕要让他们尝尝，咱们的‘镇极号’是不是真的‘极’。”
周德兴用力点头。甲板上，水兵们正在擦拭火炮，阳光照在他们年轻的脸上，映出一种无所畏惧的光芒。马尼拉港的海风里，似乎已经弥漫开硝烟的味道，但这一次，郑宏的心里没有了上次的慌乱——因为他知道，身后的大明，正在用最快的速度追赶，追赶那个曾经被他们远远甩在身后的欧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