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兮瑶将这个发现和猜测暂且压在心底,面上不动声色,继续整理着礼单。她注意到,除了族长林福德缺席外,族中几位平日里与族长走得近、颇有话语权的族老,今日似乎也格外沉默,大多只是安静地坐在席上,少了往日那种指点江山的活跃劲儿。反倒是祖父林昭海,因为三叔中举的缘故,被众人簇拥着,俨然成了场中新的焦点。
流水席,顾名思义,宾客如流水,席面也如流水。从晌午到傍晚,晒谷场上的客人换了一拨又一拨,只要带着贺礼前来道喜,便能上桌吃席。有些半大的小子,甚至能瞅准空子,厚着脸皮蹭上两次。林兮瑶就亲眼看见邻村一个半大小子,晌午跟着家里大人来吃过一轮,傍晚又溜达过来,混在另一拨亲戚里大快朵颐。
但有一桌,却始终是那些人,未曾更换。那便是最靠前的主桌。能坐在那桌的,除了族中几位德高望重的族老,便是林文德那几位同科举人,以及青山镇上有头有脸的乡绅、富户。连邻村里最富有的地主,也只能坐在旁边的副桌相陪。这泾渭分明的座次,无声地彰显着身份地位的差异,这便是赤裸裸的阶级。
直到日头西沉,天色擦黑,这场热闹非凡的流水席才算彻底散去。帮忙的乡邻开始收拾碗筷,搬抬桌椅,林家人则忙着送客。
祖母周氏带着大伯母王氏、母亲柳氏几人,将席面上剩下、未曾动过的完整菜肴,以及一些品相尚可的剩菜,仔细地分装到各家带来的盆碗里,分发给今日前来帮忙的妇人。没人会嫌弃这是剩菜,反而个个喜笑颜开,连声道谢。这油水十足的席面剩菜,对于平日清苦的庄户人家来说,可是难得的油荤,拿回家去,足够一家人美美地吃上几顿。
等到喧哗散尽,桌椅归位,偌大的晒谷场重归寂静,林家新宅的堂屋里,灯火通明。一家人终于能围坐在一起,清点今日收到的贺礼。
男人们负责清点那些成色不一的碎银,女眷们则围在另一堆铜钱旁,一枚一枚地仔细数着,再用麻绳串好。
林兮瑶则和三叔林文德一起,核对登记在礼单上的各类实物贺礼。有上好的布料、精致的点心匣子、成坛的美酒、还有笔墨纸砚等文房用品。林兮瑶念着礼单上的条目和送礼人姓名,林文德则一一对应着实物,检查有无错漏或损坏。
“张老爷送杭绸一匹,湖笔两对。”
“西村李地主,送陈年花雕一坛,徽墨两锭......”
等到林兮瑶和林文德这边将实物贺礼一一核对完毕,另一边,大伯母王氏也终于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率先报出了她们清点的结果:
“爹!我们这边数好了,铜板一共是一千三百二十二个!你们那边碎银是多少?”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负责清点银两的林昭海和林文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