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映真等到卫央不再挣扎，赤红丝线狂闪的时候就松开了腿，蹬在对方肩窝处，把昏迷的卫央从自己身上踹开。接着自己也脱力地瘫倒在地，剧烈地咳嗽起来。
太勉强了，就算是把这具身体当作一次性消耗品来使用，这种压榨式的爆发也超出了安全阈值。意识体多次投放往复产生的后遗症借此机会全面发作，他不准自己居然在这个时候退行。
既然注定要牺牲掉另一个自己，那么他至少得为对方做点什么。再这么折腾下去，演不到既定情节他就要杀青了。
楼梯口传来急促杂乱的脚步声。
他并不意外听见动静的伊斯玛尔莱他们跑上来，没想到第一个出现在那的是温川，他速度快得惊人，手里攥着任映真给他的那个雷达。
“你怎么样？”温川扑到他身边，想触碰又收回手：“脸……”
任映真说不出话，伸手示意给个水瓶。温川如梦初醒般领会，从背包里摸出一瓶水拧开递给他。等情况稍有缓解，任映真长出一口气，看他泪眼朦胧的：“别哭了，水本来就不多。”
温川默默把眼泪憋了回去。
伊斯玛尔莱正指挥跟她一起上来的林听把卫央也控制起来。
“等等。”任映真说：“我觉得你和丛今越之前的‘猜想’是对的。”
“我觉得很合适，如果你们想‘试试’，现在正是时候。我可以帮忙。”因为项圈的监听，他说得很隐晦。
伊斯玛尔莱也不需他多作解释，点点头：“我们去楼下吧。”
这场火灾也算因祸得福，它对这栋旧校舍的监控设备造成了相当程度的破坏，在这里做什么只要瞒过项圈就算合理。
下楼前，任映真跟温川确认了一下他给自己吃退烧药的时间，计算过药物代谢时间和体温后，又补了一片。他需要储备最低限度的体力来对抗发烧带来的晕眩，还有观众可能一时兴起的追加投票。
……
他的意识从黑暗中被脖颈处的痛感拽回，溺水许久的人终于浮出水面。
卫央花了点时间才搞清楚状况，双手被反绑在身后，绳索勒得很紧，手腕已经木了。任映真居然没杀他？他透过没有玻璃的窗户看到了外面阴沉的天色。
雨过天晴是只会出现在教科书上的鬼话吧。身下似乎是水泥地，他应该是躺在校舍一楼的某间教室里。稍微积攒一点体力，他可以蹭到窗边然后——
一只手捏住他的下巴，把他的脸掰正了。
他猝不及防地对上了熟悉的黑色眼睛。
任映真原来就蹲在他视野的另一边，呼吸声轻不可闻，他俯身下来，那张脸在昏暗的环境里自带柔光效果，那条血线将五官都点亮。哈，是他留下的杰作。
不过他也又落到任映真手里了，这次是在想逃跑的时候被抓个正着。
不得不说，即使是在这种狼狈的处境下，对方下一秒恐怕就会拧断他的脖子，他也无法否认自己对其有种特别的欲求。但凡喉咙没那么疼，他都会对近在咫尺的任映真吹个口哨。
卫央刚扯出点笑来，按在他下颌的手指就收紧了，带着警告意味。
他才越过任映真看见教室里不止他们两人，伊斯玛尔莱和丛今越也在，正神情凝重地看着这边。
“可以开始了。”
他听见任映真说，接着是熟悉的窒息、濒死，黑暗，那双眼睛和那张脸在视野里模糊，摇晃。金属碰撞的声音。
丛今越操作的时候很专注，任映真也是如此。他其实很熟悉这种步骤，知道该怎么控制压迫的力度和时间才能把人悬在生死边缘。
几秒钟后，只听轻微的“咔嗒”一声。
……
“校舍内部及周边多个监控节点信号异常或中断，无法获取实时画面，推测是由女生6号等人制造的火灾导致的。”
“报告，男生4号的项圈状态异常。”
屏幕上代表心率的曲线断崖式暴跌，维持了约十几秒，才重新恢复较低但相对稳定的水平。
“刚刚是、心脏骤停？”
“高度疑似……但是非常突兀。”
屏幕上的绿色光点聚集在一块，赫然是温川手中那个雷达探测器的屏幕放大版。中年考官摸了摸下巴：一群人聚在一起，其中一个突然快死了又缓过来……不可能是意外吧，难道说在杀鸡儆猴？
“记录该情况，暂时不作主动干预。”
“是。”
学生们这边，丛今越的笔记本上添加了新的内容：
1.项圈必须戴在活人脖颈上才能维持激活状态；
2.项圈每次开合会进行一次生物信息检测；
3.当项圈检测结果为佩戴者无生命状态，可以拆开；
4.佩戴者失去生命体征时项圈不会立刻停止工作，需要达到一定时间才会停止；如果佩戴者生命体征恢复，项圈会继续工作。
「不能冒险。」伊斯玛尔莱写道，又指了指任映真：「需要休息。我们的项圈数量储备也不足。」
写完，她抬起头，刻意抬高音量：“我们不能让同学们就这么曝尸荒野。还是尽可能把附近能找到的都带回来吧。”
他们需要更多死去的同学们脖颈上已经停止工作的项圈。
温川配合地低声道：“你说得对，但是外面现在很危险，我们人手也不足……”
“但这是我们唯一能为他们做的了。”伊斯玛尔莱说：“就近原则，尽量把能找到的都带回来。入土为安。”
任映真咳嗽一声，吸引其他人的注意：“卫央？和其他八个关一起？”
伊斯玛尔莱沉吟片刻，反问：“你觉得呢？”
“堵住嘴，关一起。”任映真说。分开看守太耗费人手了，他还是喜欢一些简单有效的粗暴手段。
领袖思考了一秒便果断点头：“好，那就这么办。”
解决卫央的问题，还有另一个问题。一楼大厅里已经准备好了。曲有姝虽然不懂具体技巧，但理论知识还算丰富，她收集了一些没被完全烧透的桌椅残骸，都是干燥的木条，还在收集植物的时候准备了一些比较富有韧性的树皮。
“……我的问题。”任映真说：“灭火前应该先让你们保留火种的。”
“怎么会。”林听语气带着宽慰：“当时情况那么紧急，火势又大，我们谁都没想起来这茬。”
他没说话，反正丝线不作假。在这种情况下，谁心里想什么都合理，他不想深究。任映真叫温川帮他扒拉出来能用的东西，组装成了一个通风良好的锥形小堆。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他用从卫央身上摸来的匕首把木条削尖：“我手不稳。”他在另一个根木条上切出V型缺口，一起递给温川：“你来。尖端要垂直抵住缺口的位置，双手搓动，直到冒烟。”
一开始，温川的动作还有些笨拙。任映真坐在旁边看，没有出声打扰。其他人各有各的忙，也陆续散开去处理自己的事情。木条快速旋转，与底木摩擦发出持续的“沙沙”声，细微的青烟升起了。
“别停，轻轻吹气。”他说着，把撕碎的树皮凑近，盖在了亮起的火星上。几秒后，它的边缘被点燃，绽开了小小的火苗。
“嗯，加细柴吧，慢慢来……之后就交给你们了。”
“放心！”话是这么说，温川转手就把新生的火种托付给了一旁的吉利安和钱来，自己则跟上了任映真：“我扶你上楼休息吧？”
任映真模糊的视野里只有一团朦胧的翠色。
“……”他伸手搭上了温川的手臂，把大部分重量压了过去。
其实我还是更想看到你好好的样子。温川想。把任映真安顿在墙角后，他叹了口气：“我要是能替你生病就好了。”
话音刚落，原本垂着头的任映真突然抬眼看他，他立刻发现自己又说错话了，心虚地低下头。他不想让班长觉得自己软弱或者只会空想。
“你的弩箭现在什么情况，还有几支？”
“啊、五支。”他顿了顿：“我总怕瞄不准，浪费了。”
任映真手肘抵着墙壁，坐直了些：“拿来，给我看看吧。”
“你还是赶紧休息吧！”
“必须趁我还醒着教会你。”任映真挡开他试图让自己躺下的手：“难道你要一直靠运气活命吗？如果我能管你也就罢了……”
“给你。”温川被他话里的无奈和紧迫感迎头痛击，赶紧把弩递给他，恳求道：“……别说了。”
任映真接过来仔细检查了弩臂、弓弦和弩机，一切都没问题。那就只有一个原因能解释为什么温川用不好它，也只有一个方法能解决。
【菜就多练】
“坐过来，背对我。”
小温同学最让他满意的优点就是听话。
他从后方伸出手臂环过对方，示意温川持弩，然后才微调他的姿势：“看，这、虎口贴实，但手腕别这么僵硬、放松。其实这里才是准星……”
温川没吭声。他很努力地想集中精神听讲，但注意力还是不受控制地被分走一半：任映真下巴正抵在他肩窝处，所以说话时灼热的呼吸就在他耳畔，又因为虚弱需要停顿，所以那气息就一阵阵、格外清晰地拂过他的耳廓和颈侧。
“——走神？”
“没，没，我在听。”他猛地回神，强迫自己记住了每一句话。
“现在去找个固定靶练习吧，箭要记得回收。尽快熟练。”任映真松开手去，貌似接受了他的说法。
“嗯！”温川立刻起身，如愿离开了这个让他心神不宁的怀抱。他调整状态的速度很快，几分钟内就锁定靶子进入了专心致志的练习状态。瞄准、击发、回收……周而复始。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动作流畅不少，自信一定有进步，才转头去看任映真。只见对方歪倒在墙角，又昏睡过去了。
他蹑手蹑脚走回对方身边，用手背探了下任映真的额头温度。热度似乎退下去了许多。太好了，退烧药终于起效了。
无声长舒一口气，温川的心终于落回实处。他一时没起身，就着着姿势盯着对方看。发烧导致的红潮退去后，任映真看起来有一种罕见的，毫无防备的柔和。
【卫央真的挺会挑地方下手的，他划的口子作为这张脸的装饰品来说也是完美的】
【什么地狱赞美】
四周寂静。
只有两人交织的，轻微的呼吸声，他的心跳也慢下来，不禁屏住呼吸，俯身再凑近些许。
“温川。”楼梯口传来林听的声音：“虞悄和祝安他们回来了。”
他一僵，猛地后缩身体，迅速拉开了和任映真之间的距离，摸着自己的脸，还好，不烫不烫，应该没红吧？他心虚地清了清喉咙，希望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窘迫。
“他们怎么样？没事吧？有什么收获？”他快步走到楼梯口边，同时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任映真，没醒。他暗自松了口气。
林听站在楼梯下方，兴奋道：“人没事，收获不错。他们挖到贝了，还挺肥，而且还在退潮的水洼里堵到了两条鱼——你猜还有什么？”
温川诚恳道：“猜不到，就告诉我吧。”
“班长不是说有渔民的棚屋吗，他们搜刮的时候扒拉出来一个锅，虽然有点生锈，但有姝说没漏，刷一刷肯定还能用。”
“那就好，晚上我们可以吃热的食物了。我这边也有好消息，班长烧退了。”
双喜临门，两人快步下到一楼。吉利安把火堆维护得很好，傍晚的寒意和昏暗无法侵入房间。虞祝两人带回来的战利品摊在铺开的植物叶片上，丛今越正在处理贝类。
她掰开贝壳和刮鱼鳞时发出的清脆响声让温川联想到卫央的项圈。
温川又觉得眼眶有点酸酸的了，这种带着烟火气的忙碌感弥漫开来。
“烤鱼？”钱来搓着手：“煮鱼汤？哎呀、小丛你别一个个掰了，贝壳扔进火里烤开口就能吃吧？”
“贝类煮汤最好，还可以加点野菜。”曲有姝跟着琢磨：“烤鱼的话……”
“那九个呢。”
众人的动作都顿了一下。
“他们人数都快赶上我们了。”刘今熠说：“想放火烧死我们的，想杀人的，要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