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震霆对林晚星的直觉从未轻视。在她提出对顾婉卿的疑虑后,他立刻通过保密渠道向李教导员传达了关注此人的指示。然而,反馈回来的初步信息却显得无懈可击。
顾婉卿,二十五岁,其祖父是军区一位已退居二线但仍有影响力的老首长顾老的堂弟,算是沾亲带故的“故交之后”。家庭成分清白,父母都是高校教授。她本人天资聪颖,高中毕业后被公派至瑞士留学,攻读的确实是生物医学工程,成绩优异,近期刚学成归国。档案清晰,经历干净,回国后的行程也似乎无可挑剔——拜访长辈(顾老)、联系国内的工作单位(某生物研究所)、与旧日同学聚会。
一切看起来都合情合理,像是一个标准的、学成归国的优秀人才轨迹。
“难道真是我多心了?”林晚星看着陆震霆带回的信息,有些自我怀疑。或许是最近的紧张气氛让她有些草木皆兵。
陆震霆揽着她的肩,沉吟道:“背景干净不代表绝对没问题,很多时候,越是完美的履历,越容易成为伪装。先观察吧,如果她真有目的,总会露出马脚。”
他加强了林晚星身边的护卫,并叮嘱她尽量减少不必要的外出,尤其要避免与这个顾婉卿有任何接触。
日子似乎又恢复了表面的平静。陆震霆的康复训练进展顺利,已能独立行走较长时间,处理工作的强度也逐渐加大。林晚星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胎动愈发有力,孩子的活力让周医生每次都笑着感叹“这真是个调皮的小家伙”。
为了缓解林晚星的产前焦虑,也为了让她适当活动,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陆震霆征得医生同意后,亲自陪着林晚星到医院楼下的小花园散步。
阳光正好,微风和煦。花园里有些康复期的伤员和医护人员在活动。陆震霆小心地搀扶着林晚星,走在鹅卵石小路上,享受着难得的悠闲时光。守卫们则分散在四周,保持着警惕又不过分引人注目。
林晚星的心情也放松了许多,看着身边男人坚毅的侧脸,感受着腹中孩子的活动,只觉得岁月静好,希望一直如此。
然而,这份宁静很快被打破。
一个穿着得体、气质文雅娴静的年轻女子,正陪着一位坐着轮椅的老人(并非顾老)在花园里晒太阳。看到陆震霆和林晚星,女子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和礼貌的微笑,推着轮椅迎了上来。
“陆团长?您好,没想到在这里遇到您。”女子声音温和悦耳,目光落在陆震霆身上,带着几分敬意和自然的好奇,随即又转向林晚星,笑容更加柔和,“这位就是陆太太吧?您好,我是顾婉卿,经常听顾伯伯提起陆团长,说他是我辈楷模。恭喜二位。”
她的出现十分自然,问候也得体,仿佛只是一次偶然的邂逅。
林晚星的心却猛地一跳!顾婉卿!她竟然在这里出现了!
陆震霆的脚步微微一顿,身体下意识地挡在了林晚星身前半侧,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点了点头,语气平淡疏离:“顾小姐,你好。”并没有介绍林晚星的意思,也没有寒暄的打算,姿态冷漠而明确。
顾婉卿似乎丝毫没察觉到陆震霆的冷淡,或者说并不在意。她的目光更多地停留在林晚星身上,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专业性的观察意味,微笑道:“陆太太的气色真好,看来孕期调理得非常不错。我在瑞士的导师主要研究方向就是围产期生物能量学,对孕产妇和胎儿的健康有些独特的见解,看到陆太太这样健康的孕态,真是令人欣喜。”
她的用语非常专业,甚至带出了“生物能量学”这个在国内极其罕见的词汇,听起来像是在随口分享学术背景,但听在林晚星和陆震霆耳中,却无疑是一种精准的试探!
林晚星能感觉到,顾婉卿的目光似乎具有某种穿透性,让她很不舒服,仿佛自己是被观察的标本。她下意识地护住小腹,勉强笑了笑:“顾小姐过奖了,只是正常休养。”她不敢多说,生怕言多必失。
陆震霆的眼神瞬间冷了几分,语气也带上了不容置疑的逐客意味:“顾小姐学术精湛,不过我爱人需要静养,不打扰你陪老人家了。”
说完,他不再给顾婉卿任何说话的机会,小心地揽着林晚星,转身就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姿态保护意味十足。
顾婉卿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脸上的笑容依旧得体温和,只是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快极淡的、难以捉摸的光芒。她微微勾起唇角,低头对轮椅上的老人轻声说了句什么,仿佛刚才只是一段无足轻重的小插曲。
回到病房,林晚星的心还在怦怦直跳。
“她绝对是故意的!”林晚星肯定地说,“那么巧就在花园遇到?还特意提到什么‘生物能量学’!她就是在试探我!”
陆震霆脸色阴沉,刚才顾婉卿那看似无害却精准无比的话语,让他心中的警报飙升到了最高级别。这个女人的专业背景和出现时机,再加上刚才那番话,绝不可能只是巧合!
“她的目标很明确,就是你,或者说你肚子里的孩子。”陆震霆冷声道,“‘生物能量学’……看来‘归墟’对我们的孩子感兴趣的方向,确实与这方面有关。”
他立刻联系了李教导员,将刚才的情况详细说明,并要求对顾婉卿进行最高级别的秘密监控和背景深挖,尤其是她在瑞士期间的详细经历、联系人以及回国后的所有动向。
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顾婉卿没有再出现在医院附近,仿佛那次花园相遇真的只是一次偶然。
但调查却陷入了僵局。顾婉卿在瑞士的经历看似透明,但深入查证需要国际协作,耗时且困难。她在国内的活动轨迹也干净得挑不出毛病,除了拜访顾老和一些长辈,就是去研究所报到,准备入职手续,没有任何异常通讯或接触。
她就像一个完美融入背景的影子,你知道她存在,却抓不到任何把柄。
这种隐藏在平静下的危机感,反而更让人窒息。
这天下午,林晚星午睡醒来,发现床头柜上多了一个小巧精致的礼品袋,里面是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还有一张卡片。
她心中一惊,立刻叫来守卫询问。
守卫报告说,约一小时前,顾婉卿小姐来过,说是受顾老所托,送来一些给未来宝宝的心意,放下东西说了几句祝福的话就离开了,没有要求见面,态度十分礼貌周到。守卫检查过礼品袋,没有发现危险物品(常规检查),便暂时收下,准备等林晚星醒后汇报。
林晚星和刚进门的陆震霆对视一眼,神色凝重。
陆震霆戴上手套,小心地打开礼盒。里面是两套质地柔软、做工精良的进口婴儿连体衣,还有一对小巧可爱的银手镯,上面雕刻着寓意平安的纹样。看起来都是价值不菲且用心挑选的礼物。
卡片上的字迹清秀优雅:“恭贺陆团长、陆太太弄璋(瓦)之喜。区区薄礼,聊表心意,愿宝宝健康聪慧,平安顺遂。顾婉卿敬上。”
礼物和话语都挑不出任何毛病,符合她“故交之后”的身份和礼节。
但越是完美,越让人心生警惕。
“这些东西,全部封存送检,进行最彻底的成分和能量检测!”陆震霆毫不犹豫地下令,脸色冷峻。他绝不会让任何来历不明的东西靠近林晚星和孩子。
礼物被迅速取走。
林晚星看着空了的床头柜,心里一阵发寒。这种无所不在、又无法捉摸的窥探和接近,比直接的威胁更让人毛骨悚然。对方仿佛在玩一场猫鼠游戏,耐心十足,不断地试探着他们的底线。
“她到底想干什么?”林晚星声音有些发颤。
陆震霆将她拥入怀中,目光锐利如鹰,仿佛要穿透墙壁,看到那隐藏的敌人。
“她在示好,也在示威。”他冷声道,“告诉我们,她有能力接近,也有‘诚意’表达善意。如果我们是‘合作’态度,这些就是礼物;如果不是……”后面的话他没说,但意思不言而喻。
“我们绝不可能合作!”林晚星坚定地说。
“当然。”陆震霆语气斩钉截铁,“所以,这只是开始。她的下一次出手,绝不会这么温和了。”
夫妻二人都明白,顾婉卿的出现,意味着“归墟”的行动策略发生了变化。从之前隐蔽的科技窥探和内奸传递,转向了更直接、也更难以防范的——人的接近。
而他们,则陷入了被动防御的境地,只能等待对方出招,再见招拆招。
这种明知山有虎的压抑感,让孕期本就敏感的林晚星情绪有些低落。
陆震霆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他深知这样下去对林晚星和胎儿都不利。
几天后,一个下午,陆震霆处理完公务,忽然对林晚星说:“晚星,我们回家吧。”
林晚星一愣:“回家?回大院的家?你的伤……”
“我的伤没问题了,恢复训练很顺利。医院的环境毕竟压抑,不利于你待产。”陆震霆语气坚定,“大院的安保级别更高,邻里都是知根知底的战友,反而更安全。而且,那里才是我们的家。”
他看着她,眼神温柔而坚定:“我们不能一直活在恐惧和等待里。回家,正常生活,该来的总会来,我们就在家里等着他们!”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强大的力量,驱散了林晚星心中的些许阴霾。
是啊,总是躲着也不是办法。回到熟悉的环境,有熟悉的邻居,或许更能让她安心。
经过医院和上级的评估批准,在一支精干小队的秘密护送下,陆震霆和林晚星终于离开了住了许久的军区医院,返回了部队大院的家。
熟悉的院落,熟悉的气息,让林晚星的心情一下子放松了许多。
左邻右舍得知他们回来,纷纷前来探望,送上关心和自家种的蔬菜瓜果,言语间充满了真诚的祝福和对陆团长英雄事迹的敬佩(对外宣称是因公负伤)。这种浓厚的人情味和安全感,是医院无法给予的。
林晚星微笑着应对邻居们的关心,感受着久违的烟火气,心情也渐渐开朗起来。
然而,在她和一位邻居妈妈交流育儿经验时,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大院门口,一辆黑色的轿车缓缓驶过。
车窗玻璃贴着深色的膜,看不清里面的人。
但林晚星的灵觉,却在那瞬间,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熟悉的、冰冷的探究视线。
和她在医院病房感受到的那次,一模一样!
轿车没有停留,很快驶离。
林晚星脸上的笑容微微僵住,心底刚刚升起的暖意,瞬间被一丝寒意取代。
她回来了。
但那双隐藏在暗处的眼睛,仿佛从未离开。
新的较量,似乎将在她最熟悉的地方,再次悄然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