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尔娜缓缓靠在冰冷的喷泉壁上,望着远处王宫的灯火,声音低沉得像从地底传来:
“我曾经是人类王国的公主,和你一样,为了一个男人放弃了一切——地位、家人,甚至尊严。可他却为了权力,联合女巫诅咒我,把我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还把我当作工具,逼我帮他寻找人鱼国度......”
后面的话,莫尔娜没有再说,只是死死咬着牙,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但南昭已经明白了——莫尔娜的故事,简直是另一个版本的“海的女儿”,只是结局比塞莉娅的遭遇更悲惨。
她对阿尔忒恩的服从,或许从来都不是心甘情愿,只是为了蛰伏待机,等待一个复仇的机会。
夜风卷着落叶掠过地面,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为这段被辜负的过往叹息。
南昭将银瓶递向莫尔娜,目光沉静:“这瓶药水能缓解你三个月的痛苦。若想彻底解除诅咒,或许我们可以合作。”
莫尔娜一把夺过银瓶,迫不及待地仰头饮下一口。
淡紫色的液体滑过喉咙,一股清凉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那些日夜撕扯神经的诅咒之痛竟真的减轻了大半,连她常年佝偻的脊背都不自觉挺直了几分。
她看向南昭的眼神复杂了许多,不再只有警惕与审视:“合作?你想怎么合作?”
南昭迅速在羊皮纸上写下:
“阿尔忒恩想利用人鱼的力量扩张,你想向他复仇,我想拿回声音、守护深海的家人。我们的敌人,本就是同一个。”
莫尔娜沉默片刻,指尖摩挲着空了小半的银瓶,忽然从怀里掏出一枚黑色徽章扔过去。
徽章上刻着一只展翅的乌鸦,纹路锋利如刀:
“拿着这个,遇到王宫暗卫能保你一命。下次见面,我告诉你阿尔忒恩船队的更多消息。”
说罢,她转身便走,灰衣在夜色中缩成一团,比上次匆忙了许多——显然,药水带来的久违轻松,让她急着找地方平复。
南昭握紧冰凉的徽章,金属的寒意反而让她心头多了几分踏实。正要转身回房,身后忽然传来轻浅的脚步声,像落叶擦过地面。
“小心。”
清冷的女声自身后响起,南昭猛地回头,只见希贝尔站在不远处,手里提着一盏小巧的宫灯,暖黄的光晕勾勒出她苍白的脸颊,睫毛在灯光下投出细密的影。
希贝尔走到她面前,纤细的手指先指了指她手中的乌鸦徽章,又指向远处黑沉沉的塔楼:
“阿尔忒恩的暗卫,夜里常在塔楼附近巡逻。你带着这个,最好别从那边走。”
南昭心头一震——希贝尔怎么会知道徽章的用途?又为何会在此处等她?
仿佛看穿了她的疑惑,希贝尔蹲下身,白皙的手指在湿润的泥土上写道:
“我看到你和那个老仆见面了。”
顿了顿,指尖又添上几个字,力道重得几乎要划破地面,
“我也讨厌阿尔忒恩。”
月光落在希贝尔脸上,她眼底再无往日的死水般的沉寂,反而燃起一簇微弱却坚定的火苗。
南昭心中微动,掏出羊皮纸与炭笔,写下:“你想离开这里吗?”
希贝尔的身体明显一僵,指尖在泥土上划出深深的沟壑:“想。但我是父王送来的‘礼物’,没有他的命令,走不了。”
南昭望着她眼中深藏的渴望,笔尖在纸上快速滑动:
“或许,我能帮你。但我需要你的帮助——你能查清阿尔忒恩船队的消息吗?比如出发时间,目标海域。”
希贝尔猛地抬头,湛蓝的眼眸与南昭对视,那里面映着月光,也映着彼此眼中的决意。几秒后,她轻轻点头:
“我可以试试。阿尔忒恩的书房里有航海图,我偶尔能进去看看。”
宫灯的光晕在两人之间轻轻晃动,像一捧无声燃烧的火焰,照亮了这冰冷王宫中悄然缔结的同盟。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卫兵整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金属甲胄的碰撞声。
希贝尔反应极快,立刻吹灭了手中的宫灯,顺势拉住南昭的手腕,两人一同躲到了喷泉后面的阴影里。
直到卫兵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希贝尔才松开手,从怀里掏出一条绣着百合的手帕递给南昭。
她蹲下身,轻声道:“如果需要联系我,就把这个手帕放在花园的百合花丛里。我每天早上都会去那里浇水。”
南昭接过手帕,指尖抚过上面精致的百合绣纹,针脚细密,能看出绣者的用心。
她对着希贝尔郑重地点了点头,然后用口型无声地说了一句“谢谢”——
虽然发不出声音,但那双湛蓝眼眸里的真诚,足以让希贝尔看懂。
希贝尔笑了,这是南昭第一次见到她真正意义上的笑容,浅浅的,像寒冬里悄然融化的冰雪,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
她转身离开,白色的裙摆如同夜空中掠过的流云,很快消失在浓密的树影里,只留下那盏熄灭的宫灯,静静地躺在喷泉边缘的青苔上。
南昭握着绣着百合的手帕和冰冷的黑色徽章,心头忽然涌上一股异样的感觉。
这场被黑暗笼罩的童话棋局,似乎因为这两个意外的节点,悄然出现了新的转机。
返回房间时,她特意绕开了塔楼附近的区域。
果然,守在暗处的暗卫看到她手中的乌鸦徽章,只是投来一道警惕的目光,便没有再上前阻拦,仿佛那枚徽章是通行的令牌。
回到房间,南昭将回音螺、黑色徽章和百合手帕一一摆在书桌上。
「南姐!希贝尔居然愿意帮我们!这下可就好办多了!」竹子兴奋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像颗雀跃的小石子。
“她不是帮我,是帮她自己。”
南昭轻轻抚摸着百合手帕上的针脚,眼神平静无波,
“她和我一样,都想逃离这座华丽的牢笼。我们不过是互相利用,各取所需罢了。”
话虽如此,她心里却清楚,希贝尔方才眼底那一闪而过的暖意,并非作假。
或许在这座冰冷刺骨的王宫里,她们真的能成为彼此可以托付后背的盟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