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十三年秋,霜降刚过,京畿的寒气便顺着金水河漫进皇城,连金銮殿的龙涎香都裹着一层冷意。殿外九丈青砖被晨露浸得发暗,檐角铜铃在风里轻晃,声音细碎得像要被冻住 —— 这本该是庆功的日子,镇国将军萧靖渊昨日刚率北境军平定蛮族叛乱,可此刻立于武将列首的他,却只觉得后颈发寒。
他身披的银鳞甲还带着北境的霜气,甲片缝隙里沾着未洗尽的蛮族兽血,腰间佩剑 “碎霜” 的剑鞘上,北境牧民所赠的狼毛穗子还在轻轻颤动。昨日入城时,百姓夹道欢呼,抛来的花瓣落在甲胄上,他还笑着对副将陈武说 “这一战,能让北境安稳三年”,可此刻踏入金銮殿,却见文官列侧的三皇子赵珩,正用一种藏在袖中的眼神盯着他 —— 那眼神像极了北境雪地里等待猎物的狼,带着贪婪与狠戾。
“陛下圣安!” 百官跪拜的声浪撞在殿内盘龙柱上,回声还未散尽,丞相李斯年突然从文官班中冲出,枯瘦的手里攥着一卷明黄诏书,绸面在晨光里泛着刺眼的光。这老丞相年过七旬,平日里连走路都需侍从搀扶,此刻却跑得急,袍角扫过阶前玉圭,发出 “当啷” 一声脆响,惊得殿内侍立的太监们纷纷垂首。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镇国将军萧靖渊通敌叛国,私与蛮族勾结,献北境三城,证据确凿,着即押赴午门,就地伏诛!” 李斯年的声音苍老却尖利,像生锈的刀刮过木头,每一个字都砸在萧靖渊的心上。
萧靖渊猛地抬头,银鳞甲的肩甲与胸甲碰撞,发出 “铮” 的一声裂帛般的响。他看向御座上的皇帝 —— 那是他辅佐了十年的君主,此刻却脸色惨白如纸,手指紧紧攥着龙椅扶手上的雕纹,指节泛白,嘴唇动了动,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能说出来。殿内静得可怕,只有赵珩的轻笑声从侧面传来,细微却清晰。
“陛下!” 萧靖渊向前迈了一步,膝盖却被身后的禁军按住,冰冷的铁钳扣住他的臂膀,“臣于上月十五破蛮族主力于黑风口,斩蛮族首领巴图于阵前,北境三城至今仍插着大启龙旗,何来通敌之理?!李斯年,你口中的‘证据’何在?”
李斯年被他的气势逼得后退半步,却很快稳住心神,从袖中抽出一叠纸卷,狠狠摔在地上:“证据在此!这是蛮族使者从你营中搜出的密信,上面有你的亲笔署名,承诺献城后与蛮族共分大启江山!”
萧靖渊低头,见那纸卷上的字迹歪歪扭扭,与他平日刚劲的笔锋判若两人,连他名字里的 “靖” 字都少了一笔。他刚要辩驳,却觉后腰突然被人狠狠一绊 —— 是站在身后的禁军统领,而那统领昨日还在城门口接他,笑着说 “将军辛苦了”。身体失去平衡的瞬间,他瞥见赵珩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象牙柄上雕着缠枝莲纹,正是先帝赐给三皇子的 “护心匕”。
“萧将军,事到如今,还敢狡辩?” 赵珩的声音贴着他的耳际传来,带着酒气与杀意。匕首穿透银鳞甲的瞬间,萧靖渊只觉左胸传来一阵灼热的痛,比北境的烙铁烫在身上还要难熬。他挣扎着回头,看见赵珩的脸在晨光里扭曲,眼神里满是得逞的快意。
“你的北境军,很快就是我的了。” 赵珩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墨家那批为皇室打造龙袍的匠人,昨日已被我以‘通敌’罪名满门抄斩,你心心念念的墨家机关术,以后也只能为我所用。”
“你... 你敢!” 萧靖渊的气血翻涌,一口鲜血喷在龙纹地毯上,暗红色的血珠顺着地毯的纹路漫开,像极了北境战场上士兵们凝固的血。他想起半月前收到的墨家密信,苏墨的祖父在信中说 “三皇子近日频繁索要龙袍暗格设计图,似有不轨之心”,当时他还想着班师回朝后便向皇帝禀报,却没料到自己会栽在这金銮殿上。
李斯年上前一步,踩着他的手背,声音阴狠:“萧靖渊,你可知罪?你父亲当年就是因‘拥兵自重’被先帝赐死,你如今走你父亲的老路,真是报应!”
“我父亲是忠臣!” 萧靖渊的手指抠进青砖缝隙,指甲断裂,渗出血来,“先帝赐死我父,是被你们这些奸臣蒙蔽!赵珩,李斯年,你们今日害我,他日必遭天谴!”
意识渐渐模糊,萧靖渊的视线开始扭曲 —— 他看见盘龙柱上的龙纹似乎活了过来,张着血盆大口;看见百官们或恐惧或冷漠的脸;看见皇帝终于闭上了眼睛,像不敢再看这肮脏的一幕。北境的风雪突然在脑海里浮现,士兵们冻得发紫的脸上还带着笑容,对他说 “将军,我们跟着你,不怕死”;母亲临终前缝的护心符还在怀里,绣着 “忠君护国” 四个字,此刻却被鲜血浸透。
“奸臣... 误国...” 最后两个字卡在喉咙里,像被寒冰冻住。萧靖渊感觉自己的魂魄正从身体里剥离,轻飘飘的,却被一股滔天的怨念拽着,往无尽的黑暗里坠去。金銮殿的龙涎香、铜铃声、赵珩的冷笑,渐渐都听不见了,只剩下心口那股灼热的痛,还有一个念头在魂海里反复回响 —— 我要报仇,我要让这两个奸贼,血债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