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伦贝尔领主府内,油灯的光芒将哈涅尔紧锁的眉头映照得格外清晰。
布雷恩带回的消息——索罗斯家族背后站着白城的议长印拉希尔,如同一块巨石投入他原本只是微澜的心湖,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印拉希尔……”哈涅尔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指尖无意识地在粗糙的木桌上划过。
他敏锐地意识到,基利家人被绑架,索要白兰地工艺,恐怕不再是一起简单的商业勒索或地方豪强的贪婪之举。
这其下涌动的,是来自权力中心白城的、针对他个人的恶意与算计。
一切的源头,清晰得可笑——多拉姆,那个在白城集市上试图调戏艾莉娅、被他当众打断双腿的纨绔。
作为印拉希尔议长最宠爱的孙子,多拉姆自然有在白城横着走的资本,可惜,他偏偏撞上了当时刚刚觉醒、一无所有故而无所畏惧的哈涅尔。
离开白城,远赴这南境边陲,哈涅尔几乎已将这段不愉快的插曲抛诸脑后。
在他看来,天高皇帝远,印拉希尔权势再大,手也难以直接伸到拉海顿,伸到他的卡伦贝尔。
但他忽略了一点,或者说,他此前并未真正深刻体会到刚铎贵族阶层那盘根错节、无处不在的关系网。
索罗斯家族与印拉希尔的联姻,就像一条隐秘的丝线,将白城的权力斗争与拉海顿的商业利益,乃至他这偏远的卡伦贝尔,牢牢地捆绑在了一起。
印拉希尔甚至无需亲自下令,只需一个暗示,一个默许,自然有像马库斯这样的附庸家族,愿意为他冲锋陷阵,清除障碍,或是攫取利益。
“还是……太弱小了。”
哈涅尔闭上眼,靠在椅背上,一股无力感混合着强烈的不甘涌上心头。
他空有哈多家族的古老血脉,空有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知识和见识,但在真正的权力和庞大的势力网络面前,他这点根基,脆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个人的勇武、超前的技术,在政治的铁拳与阴谋的绞杀下,显得如此单薄。
依附?
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在彻底成长起来之前,是否应该寻找一棵大树暂时倚靠,换取喘息和发展的空间?
那么,选择谁?
阿德拉希尔?
这位拉海顿领主精明务实,与他已有白兰地的利益捆绑,是目前最直接的选择。
但阿德拉希尔同样老谋深算,与他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稍有不慎就可能被吞得骨头都不剩,而且阿德拉希尔能否、是否愿意为了他与印拉希尔正面冲突?
答案很可能是否定的。
佩兰都尔?
这位刚铎的宰相,智慧超群,手段高超,是他将自己“流放”至此,似乎对自己有所图谋。
但佩兰都尔代表的是刚铎整体的、复杂的利益平衡,自己在他眼中或许只是一枚更有用的棋子,关键时刻是否会被舍弃?
埃雅尼尔国王?
这位凭借赫赫军功登上王位的君主,理论上拥有最高的权柄。
但王权初立,根基未稳,埃雅尼尔需要平衡各方势力,会为了他这样一个“诅咒血脉”的边境小领主,去开罪势力庞大的印拉希尔派系吗?
可能性微乎其微。
每一个选择都利弊交织,前景难测。
哈涅尔感到一阵心烦意乱,实力的差距,让他此刻的任何决策都显得如此被动和艰难。
就在哈涅尔于卡伦贝尔的灯火下思绪万千、权衡利弊之际,远在拉海顿,领主府的书房内,一场意料之外的会面,正在无声中进行。
阿德拉希尔领主坐在他那张宽大的、以深海沉木打造的书桌后,面无表情地看着不请自来的访客——迪尔索·印拉希尔。
这位议长之子,并未穿着在白城时那般华丽的服饰,而是一身便于旅行的深色便装,但眉宇间那股属于顶级贵族的傲慢与阴郁,却丝毫未减。
迪尔索似乎对主人的冷淡毫不在意,他甚至没有寒暄,目光径直落在了书桌上那瓶已经开启、散发着醇厚香气的白兰地上。
他自顾自地拿起一个干净的水晶杯,熟练地为自己斟了半杯,轻轻摇晃,然后凑近鼻尖深深一嗅,脸上露出迷醉的神情,随后才浅浅品了一口,闭目回味。
书房内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只有壁炉中木柴燃烧偶尔发出的噼啪声,以及迪尔索品酒时极其细微的吞咽声。
阿德拉希尔没有出声打扰,也没有表示欢迎,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目光深沉,仿佛在评估着这位不速之客的真正来意,以及他背后所代表的、来自白城那座权力金字塔顶端的压力与意图。
空气中,弥漫着白兰地的芬芳,以及一种无声的、一触即发的紧张。
鲁道尔镇外一处偏僻的仓库旁,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摩根魁梧的身躯矗立在月光下,脚下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具尚在抽搐的尸体,鲜血正从他们脖颈或胸口的致命伤处汩汩流出,将泥地染成暗红。
他随手甩了甩剑刃上温热的血珠,脸上带着一种经历过真正沙场、看待生命如同草芥的不屑与冷漠。
他抬起脚,用厚重的靴底踩住唯一还活着的、正瑟瑟发抖如同鹌鹑般的看守的胸口,微微用力,便听到骨头不堪重负的呻吟声。
染血的剑尖抵在那人的喉结上,冰冷的触感让对方瞬间僵直。
“说!”摩根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砂纸摩擦,“基利一家人在哪?!”
那看守吓得魂飞魄散,裤裆处迅速湿润,一股尿骚味在血腥气中弥漫开来。他涕泪横流,语无伦次地哭喊:“大……大人!饶命!我说,我全都说!基利……基利一家人,两天前就被卡斯伯特少爷的人带走了!带回拉海顿了!不关我的事啊大人!”
果然被带到拉海顿了!
摩根眼中寒光一闪,确认了最坏的消息。
他冷哼一声,不再废话,手腕微微一送,锋利的剑尖便轻易地刺穿了对方的喉咙,将那最后的哀求与哭诉彻底断绝。
他抽出长剑,在那人衣服上随意擦了擦,转过身,对着阴影中悄然出现、同样一身煞气的几名手下干脆利落地下令:
“收拾干净,不留痕迹。我们连夜赶回卡伦贝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