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三点,阳光正好,不烈不燥,透过窗户在客厅的地板上投下大片明亮的光斑。云疏刚结束午睡,正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醒神,门就被熟悉地敲响了。
他趿拉着拖鞋去开门,门外果然是提着老旧木制棋盒的王大爷。大爷精神矍铄,花白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脸上带着期待的笑意。
“小云,没打扰你休息吧?”王大爷笑呵呵地问,语气熟稔。
“刚醒。”云疏侧身让他进来,顺手接过了他手里的棋盒,分量不轻。
两人无需多言,径直走到窗边那张小方桌旁坐下。棋盘是早已摆好的,王大爷带来的那副棋子,边缘已被摩挲得温润光滑。阳光斜照在棋盘上,将红黑棋子映得格外分明。
“今天可得认真下,我感觉我琢磨出新招了。”王大爷一边摆棋,一边信心满满地说道,花白的眉毛微微扬起。
云疏没说话,只是随手拿起一颗“帅”棋,在指尖无意识地转动着,目光落在棋盘上,显得有些散漫。
开局依旧是王大爷惯常的稳健风格,步步为营,如同老工匠雕琢作品,一板一眼都透着岁月的沉淀。云疏的应对则依旧看似随意,落子不快,仿佛没经过太多思考,偶尔还会走一两步在寻常棋理看来有些“不着调”的棋。
然而,随着棋局深入,王大爷渐渐发现,自己那些看似牢不可破的防线,总会被云疏那些“不着调”的棋子,在不起眼的地方轻轻一点,便出现一丝松动。那不是凌厉的攻势,更像是一种四两拨千斤的引导,将棋局引向一个更加复杂、却也更加有趣的境地。
“嘿,你这步……有点意思。”王大爷盯着棋盘,手指捻着一颗“车”,迟迟没有落下,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他不再执着于快速的攻杀,而是开始真正沉浸在这场棋局带来的思考与变化之中。
云疏也不催促,端起旁边微凉的茶水喝了一口,目光偶尔掠过王大爷认真思索的脸庞,眼神平静。
一局棋,下了将近一个小时。最终,依旧是云疏以微弱的优势取胜,过程却远比结果精彩。
王大爷放下手中最后一步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没有输棋的懊恼,反而有一种酣畅淋漓后的满足。他靠在椅背上,看着对面依旧没什么表情的云疏,感慨道:
“小云啊,说来也怪。跟楼下那帮老家伙下棋,赢了输了,都吵吵嚷嚷的,心浮气躁。可跟你下棋,就算输了,这心里头啊,也跟这茶水似的,”他指了指云疏手边的茶杯,“清清亮亮,安安稳稳的。能静下来。”
他这话说得朴实,却道出了某种真意。与云疏对弈,早已超越了单纯的胜负。棋局之中,没有烟火气,没有得失心,只有智慧的无声碰撞和心境的彼此映照。云疏那平和到近乎淡漠的气息,无形中影响着对方,让这方寸棋枰,成了一处洗涤浮躁的净土。
云疏听着王大爷的感慨,没有接话,只是拿起桌上的茶壶,将王大爷面前那杯已经凉透的茶水倒掉,重新续上了滚烫的热水。白气氤氲升起,带着茶香。
“喝茶。”他将茶杯往王大爷面前推了推,声音平淡。
王大爷笑着端起茶杯,吹了吹气,小心地呷了一口,烫得他眯起了眼睛,脸上却满是惬意。
两人不再说话。
阳光静静地移动着,将他们的身影投在地上。屋子里只剩下偶尔棋子被无意碰动的轻微声响,和王大爷慢慢品茶的吞咽声。一种无需言语的安宁与默契,在午后的阳光里缓缓流淌。
云疏也重新端起自己的杯子,看着窗外湛蓝的天空和偶尔飞过的鸟雀。与王大爷这样的平凡交往,没有波澜,没有羁绊,却自有一份真挚的温情。这份源于日常、沉淀于时光的忘年之交,比起记忆中那些轰轰烈烈的过往,别有一番动人之处。
棋局已了,人生如常。这份于平凡中觅得的宁静与懂得,或许,正是他停留于此,最珍贵的收获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