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岭卫生院的夜晚格外宁静,沈清澜坐在书桌前,新买的廉价手机屏幕在黑暗中泛着冷白的光。她的指尖悬在键盘上方,迟迟没有落下。
收件人栏里,“周慕深”三个字像一道未愈的伤疤。
她开始缓慢地打字:
“慕深,我到了云岭。这里和北京很不一样,夜晚能看见银河,空气里有松针和泥土的味道。今天给一个老婆婆看了风湿,她送我一把自己晒的野菊花...”
写到这里,她停下来。这些琐碎的日常,他还会关心吗?她删除了这段文字。
重新开始:
“关于苏蔓的手术,我需要告诉你一些发现。术后的并发症很不寻常,我怀疑...”
不,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在他已经认定是她的失误之后。她再次按下删除键。
山风从木窗的缝隙钻进屋里,带来远处篝火晚会的歌声。那是村民们在进行丰收祭典,欢快的曲调与她此刻的心情格格不入。
她第三次尝试:
“其实我一直想问你,当年在‘清源’,如果我们都再坚持一下...”
这句话写到一半就停住了。过去的事,就像山间的晨雾,太阳一出来就会散得无影无踪。
手机屏幕因为长时间无操作而暗了下去。在黑暗中,她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解锁,那个空白的编辑界面像在无声地催促。
她想起离开北京前的最后一个夜晚,周慕深站在静澜苑外的梧桐树下,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的窗口,直到天亮。
如果当时她推开窗,如果当时他敲响门,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指尖重新触碰到冰冷的屏幕,这一次她写得很快,像是怕自己再次犹豫:
“北京应该已经入冬了,记得加衣。我在云岭一切都好,勿念。”
简短的问候,克制的关心,恰到好处的距离。她的拇指悬在发送键上方,只需要轻轻一按,这条信息就会穿越千山万水,到达他的手机。
但她最终移开了手指。
窗外,一颗流星划过夜空,在深蓝色的天幕上留下一道转瞬即逝的光痕。就像他们之间的感情,曾经绚烂,终究难逃消逝的命运。
她退出编辑界面,打开相册。里面只有寥寥几张照片——云岭的青山、卫生院的孩子、晒药材的村民。那个存满回忆的旧手机,被她留在了北京。
在回收站里,她找到了刚刚删除的那几条草稿。系统提示,这些内容将在24小时后永久清除。
24小时,足够改变很多决定。但她知道,自己不会再把它们找回。
就在她准备关机时,手机突然收到一条新信息。发件人是未知号码,内容只有简短的几个字:
“他一直在找你。”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又恢复平静。不管这个“他”是谁,都与她无关了。
删除信息,关机。山区的夜重新回归纯粹的寂静。
那些没有发送的短信,
就像深秋的落叶,
在枝头徘徊良久,
最终选择静静地飘落,
不惊扰任何人。
因为它们知道,
有些告别,
本就该悄无声息。